第17章 弓术射天狼,一式惊神刀
时隔半月没见,杜小乙的变化很大。
衣着华贵不说,就连身上气息都已经跨入炼体八层,内息已炼入阴阳维脉。
在得到山海蟾的黄金瞳后,陆文掌握了粗浅的望气之能。
当他朝杜小乙头顶望去,就发现杜小乙头顶气运之云色泽淡青,隐成华盖……这小子的运道确实非同寻常啊。
就是那淡青气运下,隐隐藏着一丝黑气。
陆文扫了一眼后问道:“小乙,你发大财了啊。”
杜小乙满脸春风:“害,要我自己做生意一辈子都混不到这种程度。”
他挠头憨笑:“是我爹找到我了。”
啊?
陆文一愣。
他知道杜小乙是孤儿,从小被烧窑厂的烧窑工杜老爷子收养。陆文,甚至包括杜小乙自己都以为自己父母已经亡故了。
没想到时隔多年后,杜小乙的父亲竟然找到杜小乙了?
而且看这架势,杜小乙的生父的身份很不简单。
陆文拱手道喜:“那可是大好事啊。”
杜小乙也哈哈笑道:“害,夫子来我给您介绍下。”
他拉过身边侍女说道:“这是我父亲派给我的侍女,名叫绿珠,快,见过陆夫子。”
绿珠身材高挑,容貌清丽,在杜小乙示意下对陆文盈盈拜道:“婢女绿珠,敬叩夫子德安。”
大户人家侍女就是讲究哈。
陆文伸手虚接:“快请起。”
介绍完婢女,杜小乙又指着身后两位先天境界的高手说道:“这两位是南华府搜宝楼的大掌柜和武练教头。”
那两位先天高手,身着华锦的白胖中年人是南华府搜宝楼掌柜,名叫陈道安。
而那位武练教头一身劲装,皮肤黝黑,一双眼睛亮如鹰隼,名叫丁满。
这两人对陆文就没那么恭敬了,只是简单拱手问好。
显然有些看不起陆文。
陆文也没在意,拱手致意后又看向张麻子:“怎么张兄也跟你一起来了?”
张麻子形貌粗犷,气质刚健,听到陆文的问题豪迈笑道:“别误会,我只是进山的时候碰巧遇上了杜兄,恰巧都是找你,就结伴过来了。”
杜小乙兴奋道:“夫子你是不知道!这位张麻子可是能人啊!”
陆文侧身请道:“寒舍简陋,诸位请坐下聊。”
坐到石桌边,赵二爷很有眼力见儿的端茶倒水。
给众人斟上茶后,杜小乙和张麻子一点不做作的一饮而尽。
反倒是搜宝楼那两位只是叩茶答谢,茶水是一点不喝。
陆文问道:“张兄最近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
杜小乙抢先道:“我跟您说嘿!张兄带着自己兄弟前后不过两个多月,竟然直接灭了鹅城黄老爷的府邸!如今鹅城群龙无首,乱成一团啦!”
“也是托了张兄的福,在黄府被灭后,西川府的搜宝楼才准备大举抢占地盘,我那……好爹就把开拓西川搜宝楼生意的差事交给我了。”
陆文识趣笑道:“所以,你生父到底什么身份?”
杜小乙挠头嘿嘿傻笑:“我那好爹啊,他是剑南道搜宝楼分楼主。”
嚯!
这来头确实大!
搜宝楼发源于东北,业务遍及大虞。
因为产业巨大,所以分楼众多。
虽然只是分楼主,但杜小乙那位生父的身家可高到天上去了。
杜小乙这小子先是孤儿被杜老爷子抚养长大,成年后成为捉刀人屡次险死还生,混迹赌坊却总能赢钱……现在更是成了贵公子!
难道他才是主角?
陆文收回思绪,笑道:“所以你这是衣锦还乡跟我显摆来了。”
“哪能啊!”
杜小乙一拍大腿:“正所谓苟富贵,勿相忘,我发达了那也得带着兄弟们一起不是?我是来拉夫子您一起做生意哒!”
“喔?”
陆文抿了口茶:“你说说看。”
杜小乙:“托咱张兄的福,黄府倒台后,鹅城的五老会也垮了。”
鹅城坊间有三家大势力,分别是和官府有千丝万缕干系的“五老会”,还有祭祀华光大世子的“华光会”,最后才是搜宝楼。
这三个势力垄断了鹅城的太岁肉生意。
如今黄府主导的五老会垮台,自然就空出一大块市场。
于是华光会和搜宝楼蠢蠢欲动,准备吞下五老会曾经的市场。
杜小乙继续道:“剑南道辖下有九个州府,七天女山横跨其中五个州府,所以这些州府都以七天女山产的太岁肉发家。”
“在之前,鹅城虽然只是一县的县城,但因为鹅城扼守要道,加上黄府跟剑南节度使有关系,所以几乎把据了整个剑南道南部的太岁生意。现在黄府垮了,这破天的富贵可就落在咱们弟兄身上啦!”
杜小乙越说越兴奋:“所以等到明年开春,咱们肯定要抓紧抢收太岁。”
“夫子你在赵家寨威望这么大,肯定能发动出更多人手嘛!”
“到时候咱们多挖太岁,抢占市场,事后咱们三七分成。”
陆文蹙眉:“怎么才七成?”
“噗!”
刚想喝口茶润润嗓子的杜小乙一下喷了。
张麻子满脸笑意望着陆文。
好嘛!
这弟兄很对我脾气!
南华府搜宝楼大掌柜陈道安斜瞥了眼陆文:“七成是我们的!就这还是公子据理力争来的。往年可都是一成。”
三成,
那已经是一场富贵了。
陆文却笑道:“你也说是往年了。”
现在五老会被张麻子整垮了,不仅华光会盯着这么大块蛋糕。
其他势力肯定也摩拳擦掌,蠢蠢欲动。
涨价是必然的。
三成?
太少了。
陈道安拉着张脸阴阳怪气:“您读圣贤书四体不勤,可能不太清楚这拜太岁是怎么个事儿。虽然采太岁的都是山里的山民,但打标圈地,辟邪退祟可都是咱们在做。之后装运分售也是咱们在做。”
“这都是要花大钱的。”
陆文恍然:“懂了,要是我们能自己打标圈地,辟邪退祟拜太岁,就能占七成了?”
陈道安都给气笑了:“你们打标圈地,辟邪退祟?你们凭什么?”
就凭山里这些泥腿子?
还是你先天境的修为啊?
真拿自己当盘菜啦?
可就在这时,一道悦耳清脆的女声从山寨内传出:“七天女山红衣娘娘礼到~”
众人悚然抬头张望,然后发现这处山寨不知何时竟然被浓雾笼罩。
可偏偏浓雾却停在了大茅屋周遭五丈外,分毫不进。
随着唱礼声传出,一列红衣女子穿破浓雾往陆文这边走来。
这列红衣女子最前面是一位身段婀娜,穿着红裙的俏丽女子,这女子媚眼如丝,细腰如刀,捧着一方礼盒一扭一扭充满风情的向众人走来。
“蛇精……”
陈道安眼皮子一跳!
他一眼就看出这些女子不是人。
陆文见大伙儿都绷着,笑道:“放心,是自己人。”
很快,红衣女子来到陆文不远处跪伏在地捧上礼盒:“红衣娘娘命我送来五斤血太岁,以贺夫子与我家娘娘结义同舟之喜~”
“还望夫子笑纳~”
陈道安:“……”
众人:“……”
这读书人竟然跟红衣娘娘缔结了同舟之义?
红衣娘娘那可是七天女山里的大邪祟啊!
可不等众人震惊结束,又一道清脆却奶声奶气的童声从浓雾中传出:“七天女山山海蟾师礼到~”
又来?
众人循声望去,就看到一列身着金衣,粉雕玉琢格外可爱的童子捧着礼盒缓步而来。
这次礼盒更多!
数位童子一齐上前,捧着礼盒跪伏在地奶声奶气喊道:“大老爷命我等送来金缕衣一件,石髓灵液一瓶,金荷玉露三颗,以贺夫子与我家大老爷结义同舟之喜~”
金荷玉露?!
陈道安眼珠子狂震!
那可是能增添寿元的宝物!
但凡增寿之宝都有服用限制,用过一次再用要么不灵了,要么就是效用大打折扣。但金荷玉露却没有这个限制,所以格外珍稀。
可那这小子也一下就得了三颗!
一颗就能增寿二十载,三颗就是一甲子寿元啊……
你妈的……
为毛这小子还能攀上潜匿神秘,吞财纳宝的山海蟾师啊?
而且他是怎么跟红衣娘娘,山海蟾师两位一起结义同舟的?
他俩不是天性相斥吗?
陈道安想不通!
可随后又传出的一道唱礼声让陈道安心都碎了:“七天女山黄家太爷礼到~”
声落,
两列身穿锦服的少男少女碰着礼盒缓步来到金衣童子身边,手捧礼盒跪伏说道:“黄家太爷命我等送来明心玉一块,养神灵香三捆,惑心宝戒一枚,以报夫子仗义出手之恩。”
这小子怎么还对黄家有恩?
陈道安一张脸已经黑成锅底了。
石桌边,杜小乙看着陈道安那阴沉的脸色别提心底有多爽了!
“哈哈哈哈老登你狂啊?”
“你之前不是很嚣张吗?”
“我呸!”
杜小乙心底暗骂:“你什么成色也敢瞧不起我杜小乙的大腿?”
随后杜小乙满眼崇拜的望向陆文。
不愧是我杜小乙看上的大腿啊。
虽然隐居深山,但陆夫子竟然短短时间内这么多造化,跟红衣娘娘,山海蟾师结成同舟之义了。
就连黄家太爷都给脸来送贺礼。
牛!
简直牛波一!
杜小乙心底狂喜,一张脸都涨得血红。
陆文其实也有点懵。
之前杜小乙带着那两个先天高手来的时候,陆文就感觉不太对劲。
那两人明显不是那么尊敬杜小乙。
之后杜小乙先介绍的绿珠,然后才介绍那两个搜宝楼的,陆文就明白,杜小乙这哪是衣锦还乡嘚瑟来了?
这是来找自家人给他撑腰呢。
随后的聊天中,陈道安跟丁满的表现也确实印证了陆文的猜想。
杜小乙这是遇上恶奴欺主了。
所以陆文就通过身上的契纹跟红衣娘娘他们联络,让他们整点排面来撑撑场子。
可万万没想到……
陆文让他们整排面,他们却直接开始整活了!
陋室前面本来不大的地儿这会儿却被三队人马挤得满满当当,关键是这些童子少女礼数那叫一个周到。
陆文无语摇头,挥手让他们起身。
红衣妙龄,金衣童子和锦衣少年少女们自觉把贺礼放到陋室当中,随后就相继散开,围在陋室旁边静候差遣。
而他们身后的陋室里华光流转,宝气弥漫。
哪还有一点寒酸样儿?
等一切落定,陆文重新望向陈道安:“对了,刚才您说到哪儿了?”
陈道安:“……”
这老登咬着牙,脸一阵青一阵白。
刚才聊到我问你凭什么打标圈地,辟退邪祟!
然后你就给我整这么一出?
好好好!
好的很呐!
陈道安不愧是一府掌柜,脸皮抽了会儿就拱手笑道:“嗨呀是老夫有眼不识真神,没想到您在这深山里的人脉这么深厚啊。”
陆文:“那既然我们能自己拜太岁,分红还是三成?”
“砰!”
杜小乙一拍桌面:“甚么话!咱俩联手怎么着也得对半分!”
陈道安眼皮一跳:“可……”
“放肆!”
杜小乙狗仗人势,拍案而起:“我管事还是你管事?”
陈道安:“……”
他收敛气焰,赔笑道:“当然是您。您和夫子他们先聊着的。我跟老丁去看看货卸的怎么样了。”
这他实在是待不下去了!
直到那俩老登走远,杜小乙这才叉腰舒气,一副扬眉吐气的模样说道:“爽了!特娘的这俩老登自打我那好爹把西川府的事宜交给我就一直管着我,这下他们可算知道谁是主子了!”
嘚瑟完,杜小乙又冲陆文笑道:“当然,还得是我老哥格式!牛啊!”
等外人走了,陆文才笑道:“其实我刚才想要七成的。”
杜小乙呆住:“啊?”
陆文笑道:“不过杜公子都定好了那就算咯。”
杜小乙卖乖笑道:“害,咱哥俩谁跟谁啊,缺的我自个儿给您补上!”
张麻子很久没说话了,他扫视一圈后笑道:“陆兄,你这居所的名字倒是很有点意思啊,陋室……其室虽陋,气象潜藏啊。”
这位号称“神弓索命”的张麻子长相粗犷豪迈,说话更是低沉硬朗。
看着像草莽。
但出口锦绣,显然不是简单的绿林。
陆文笑道:“谬赞了。”
说完他让赵二爷从外面找了些石块垒起一个火塘,然后又让赵二爷去弄些新鲜山货过来。
他要在茅屋前烤肉,喝酒!
张麻子哈哈大笑:“好雅兴!”
然后就一捋袖子过去帮忙。
一边忙活,一边聊天。
陆文就对外面最近发生的许多事儿了解了不少。
张麻子自从上次一别后,就靠着劫来的官凭文书走马上任鹅城,本来他只是想在鹅城弄点钱,但到了鹅城才发现……在五老会压榨下,鹅城是真正的水深火热,民不聊生。
于是张麻子动了恻隐之心,要跟鹅城豪绅斗上一斗。
几个回合下来,死了好些人。
双方的斗争也到了刀刀见血的地步。
最终,
张麻子以一手偷天换日成功压住黄府,逼迫黄府低头上供,随后张麻子用这笔资财撼动鹅城百姓人心,砍了黄府的威风。
且忙且聊中,天色渐暗。
大伙儿围在篝火边聊天下酒,却也喝得痛快。
张麻子说到最后坐在地上撑着腿,手里提着酒坛搭在膝盖上,语气有些迷惘:“到最后,我虽然砍了黄府的威风,甚至把刀、弓、甚至甲具都发到他们手中,他们竟仍然不敢直面黄府。”
“那时我才明白,这场仗最后谁输了,他们踩谁。”
陆文举酒示意:“最后是你赢了。”
张麻子唏嘘:“但赢的很不痛快。”
“义子死了,兄弟散了,天大地大,我却不知该往何处。”
这一刻,
张麻子好像不是当初那位气意纵横,来去呼啸的山匪了。
一场人心险恶的恶战,似乎耗尽了他的心气。
陆文这时候忽然望向赵二爷对张麻子说道:“咱们说说这位赵二爷。”
赵二爷一愣:
啊?
说我?
我一个泥腿子有啥好说的?
陆文:“赵二爷本名赵有德,十五炼体,十八炼体六层。可之后因为不得真功,无缘内息。但他没有放弃,以童子身温养气血,最终炼得气血烘烘,犹如火炉。然后快到五十遇到我,才踏入炼体七层,练成内息。”
赵二爷笑道:“是啊,得多谢夫子大恩哩。”
张麻子也很感慨,举起酒坛:“二爷!是条汉子!”
等他们喝完酒,陆文才继续说道:“如此人生,跟谁说理呢?当真是——”
“偏我来时不逢春,偏我迟暮春满园啊。”
这两句诗浅显易懂,就算没读过什么书也能听懂。
所以赵二爷直接愣住了。
他愣愣嘟囔着这两句诗……
“偏我来时不逢春,偏我迟暮春满园……”
“偏我迟暮……”
这一刻,二爷脑海里记忆翻涌,他想到曾经自己做牛做马伺候那位师父,甚至甘愿脱裤子让师父弄……可师父就是瞧不上他。
他不服。
他从武馆出来后就自己练,总共那几个把式,他一练……就是一辈子。
虽然练出一身如火气血,虽然练到邪祟见着自己都绕着走。
可不入门就是不入门。
气血再旺他也只是个莽夫。
而不是修行人。
眼见年岁愈大,他甚至自己都不抱希望了。
然后在他快五十的时候,遇到了陆文,遇到了愿意教他真功的陆夫子……可是啊,他已经老了。
老了……
赵二爷忽然就眼窝子泪崩,一颗颗黄豆大的泪珠止不住往下掉。
“害!丢人了。”
赵二爷抬袖子去擦眼泪,可眼泪越擦越多,委屈也越擦越多。到后面,一个风里来雨里去,快五十的汉子却哭得像个孩子。
篝火旁,气氛有些压抑。
杜小乙心善,过去拍着赵二爷肩膀宽慰道:“害!二爷您好好练,先天境的功法我给您包了!”
一腔委屈哭完,赵二爷好了不少。
他对着杜小乙道谢:“那咱爷们就不说客套话了,往后杜爷但有驱使,咱刀山火海也去。”
陆文也跟着说道:“这才对嘛。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三十不成无漏身,前途断绝那是对普通人的说法,但二爷你可不是普通人,对你来说,人生何处不春风?”
赵二爷听得心里高兴。
这算是夫子送给咱的诗吗?
而这句话落在张麻子耳中却仿佛一道惊雷!
是啊!
人生何处不春风?
何必沮丧,前路自有春风知我意!
霎时间,
张麻子只觉得心头豁然开朗,心境顿开之下,张麻子体内真气疯狂运转,气息也急速攀升。
不多会儿,张麻子身上无形枷锁咔咔断开,一身气意攀至巅峰后豁然洞开。
“轰隆隆……”
张麻子体内似有雷声隐约传来。
随后张麻子胸腔隆起,浩浩元炁通过鼻窍被吸入体内,转瞬之间便被炼成真炁。
鼻窍全开,
元炁自来!
一番顿悟下,张麻子先天六层圆满,正式踏入先天七层之境。
感受着体内轰隆运转的真气,张麻子心头一时畅快无比,等稳固下境界后,张麻子对陆文感激道:“陆兄一席话使我茅塞顿开,算我醍醐之师。张某无以为报,唯有一手弓术,一式刀法还算出彩。”
说完也不等陆文推辞就长身而起,五指箕张,一股吸力迸发,行囊里一张长弓飞入张麻子手中:
“弓开射天狼!”
“刀出鬼神惊!”
“望陆兄笑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