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屯田（一）
第二日一早，刘群特意去了一趟城西军营。
自刘群率军至雁门后，便忙于处理乌丸，将训练将士之事全权委托给刘希，如今已经半月未去过军营。
而刘希也算是未辜负刘群的信任，日夜带着军士操练，同时又身先士卒，与军士同吃同住，同甘共苦。
刘群来到军营时，正好看见刘希与军士们享用饭食。
本来打算起身行礼的军士们被刘群制止住。
“不用多礼！”
“一切如常就好！”
刘群说着，便让刘希帮自己也拿来一份，然后坐在军士中，与其闲聊起来。
“军中饭食如何？”
一提到这个，军士们便大发牢骚，言军中饭食一日不如一日，初至雁门每日还可以吃到牛羊，现在每旬一日才能见到荤腥。
刘希此刻拿着饭食走了过来，支开军士们，递到了刘群手上。
刘群看着手中的胡饼与粟粥，向刘希问道：“从兄，军中余粮还可支撑多久？”
“至多五月吧！”
“军中粮草本就不多，之前又拨一万石予乌丸人，所剩无多，能坚持五月已是最好的情况了！”
刘群嚼着胡饼，听着刘希的汇报。
刘群北上雁门之前，提前向刘琨预支了三千军士一年的军粮，现在才过一月，便只剩下半数。
刘群当然可以书信一封向太原求粮，温峤与刘琨自然不会吝啬，但并非长久之计。
若连驻扎雁门的军士粮草都无法解决，又何谈立足雁门。
刘群在参考前代经验后，决定效法曹魏的屯田，于广武县外，号召军士屯田。
屯田制自古便有，早在始皇统一六囯后，为了抗击北方匈奴，便徒民至河南地，实行拓边垦殖。
两汉时，文帝、宣帝皆效此法，徙民屯田。但在曹操屯田之前，屯田之法只施行于边疆，内地未曾有。
曹操则首开先例，在残破的中原，大行屯田之道，积谷数万，收获颇丰。
曹操也正是通过屯田，才有了武布四方，克定天下的实力。
后来司马炎统一三国，罢天下州郡兵，军屯随之取消，民屯也因士族不断侵吞屯田客，而渐废。
刘群将想军屯的想法告诉刘希，却得到刘希的坚决反对。
“府君，军屯名为屯田，实为剥削将士之计！”
“若因军屯之事，以致将士与府君离心离德，得不尝失啊！”
“万万不可取！”
刘希之所以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盖因西晋（曹魏）的屯田制过于苛刻。
据载，西晋屯田，分成地租，用官牛者，官八民二，用私牛者，官七民三，可谓压榨至极。
屯田的百姓与军士累死累活才勉强维持温饱，而大部分收入却流入官府，无不怨之，纷纷逃亡，这也是西晋时屯田制逐渐崩溃的原因之一。
而官府为了防止屯田客逃亡，早在曹魏之时，曹操便陆续设立了典农校尉，典农中郎将之类的官职，专司典农，严格控制屯田客的人身自由，防止其逃亡。
在如此高压的政策下，屯田客悲惨至极，全是血泪。
刘希怕刘群一旦又启用军屯制，压榨将士，会使军心不稳，以致骚乱哗变，甚至兵变。
而且屯田的军士参加劳作日久，战斗力必会下降。好不容易整训出的三千锐士，刘希绝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丧失战力。
刘希所考虑的后果，刘群不是没有想到，所以刘群决定改一改。
前代屯田，无非是在丧乱之时，组织人力，开垦土地，通过压榨底层，短时间恢复生产，积蓄粮草，目的是为以屯养战。
而刘群组织军屯，只是过了自给自足，不需要过多压榨军士。
为了打消刘希的顾虑与担心，刘群解释道：“子望，汉魏屯田之弊，我岂不知！”
“故群欲改此法！”
“魏武屯田，官八民二，军士忙禄一季，无所获，因而深恨之！”
“今群遣军士屯田，自不会尽效魏武之法，当让利于军士！”
刘希听后，好奇地问道：“不知府君如何让利于军士？”
“先代屯田所获，官多民少，今群屯田，官少民多，官四民六，让利于军士！”
“且官牛，农具，种子皆由官府分发，不收一钱！”
“府君，可是屯田劳作终究是不利于军士训练，长久之下，战力必会下降！”
刘希说出自己最大的顾虑。刘群也清楚屯田不利于军队维持战斗力，但眼下没有更好的方法，没有足够的粮草，就算是再精锐的将士，也没有战斗力。
刘群于是再三说服刘希，称军屯之事，只是行于一时，不会让将士们一直弃刀剑，执农具，耕作于阡陌中。
刘希同意后，当夜刘群便召集周宏等校尉，先向诸将宣布了军屯的打算。
诸将起初也像刘希一般反对，刘群尽心解释后，也就表态愿意军屯。
数日后，在将耕牛，农具，种子淮备好之后，刘群便令诸将领着所部赴城郊良田屯垦。
田地都是刘群提前选好的，土地肥沃，水源充足，先前只是无人能用，便一直荒废着。
现在有人了，自然要开耕。
屯田的前几日，军士们大发牢骚，自己当初从军，便是为了不受屯田之苦，如今却又要屯田，何人愿干。
刘群便让诸将下去尽陈军屯之利，又称耕满两年，土地便归其所有。
军士们这才提起了兴趣，刘群又身先士卒与诸将领亦自领一块田地，和军士们同耕种。
军士见刘群都在阡陌中耕田，也便没什么怨言。
刘群起初还担心军士们忙于作战，疏于农事，农活已经生疏。但没想到，除了开始的几日，大部分军士已经得心应手。
反倒是刘群，刘希这样的世家子，难以适应。
刘希平日训练军士格外严厉，对自己也是高要求，这样的人，却也是对农事叫苦起来。
说到底，这些军士不过从军数年，先前皆是农人，农活之事自是熟悉。
倒是刘群等世家子，自幼养尊处忧，不说五谷不识，四体不勤，也是从未下地耕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