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北讨
除夕之后,便是新岁正旦,在这一日,士民官吏通常都是休沐在家,祭告祖先,祈求先祖的庇佑。
故正旦这日,晋阳的士民百姓皆是出城至郊外,于祖先坟茔处,祭拜先祖。
且越是世家大族,便越对此重视,举行得便越隆重。
原因无他,晋廷以孝治天下,推崇忠孝,在官吏选拔,评议人物等重要活动中,皆是看重门第,德行,品性。
而如何看一个人的品行,孝道便是最直接的,故在朝廷影响之下,晋人对孝道的看重,远超前代。
凡是涉及祖先之事,皆是隆重而庄重,甚至是出现为了祖先的丧葬和祭祀,不惜倾家荡产,花费亿兆的现象。
但在这样的社会风气之下,孝道的原有含义渐渐被曲解,甚至于变得畸形。
原本孝顺父母,祭祀祖先的活动,变成一场为了得到赏识和提拔的政治作秀,虚伪不堪。
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
社会风气和晋王朝的统治,便在这样的氛围之下,逐渐瓦解,直至彻底崩溃。
后世东晋南朝名士所作出的一系列反礼教的活动,与之也不无关系,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
刘琨一家由于是冀州人,祖宗坟茔皆远在冀州中山郡,故正旦祭祖就举行比较简单,只在晋阳遥祭而已,至于老家中山魏昌县那边,则是遣人回乡代祭。
在经历正旦祭祖等一系列活动后,建兴二年便才真正地开始了。
大将军府正堂
从蓟城归来的温峤正向刘琨如实禀报幽州的情况。
“禀大将军,峤撤出蓟城时闻鲜卑段氏正与拓跋氏于上谷郡对峙,两方兵锋相对,互不相让!”
“段匹磾进据幽州郡县后,便向拓跋氏讨要上谷三郡,然代人既已兵入幽州,便不肯轻易退出!”
“以峤观之,二部恐终会有一战!”
刘琨听完温峤禀告,并不是很惊讶。
其早就风闻二部多有争端,依照拓跋氏强硬的态度,怎么可能将土地白白拱手让人。
刘群这时出列道:“禀大将军,我军征讨石勒时,段氏曾南下助战,助大军征讨羯贼!”
“为报其助战之恩,群曾私下与段匹磾订立盟约,由大将军出面调停,为其讨回上谷三郡!”
“若三郡讨不回,则……”
刘群顿了顿,而后说道:“则我军割冀州三郡予其!”
刘群话音一出,在场众人皆惊讶地向其侧目。
刘琨虽然给予了刘群便宜行事之权,但这不代表其就能不经过刘琨,便可与人订立这种划分疆界的盟约。
很明显刘群此举在众人心中,无疑是在冒犯刘琨的权威。
堂中众人皆不语,静观坐在上首刘琨的反应。
片刻之后,众人耳边传来刘琨淡定的声音。
“与段氏订立盟约乃是吾授意公度所为,诸君莫惊!”
众人对刘琨的回答也是颇为惊讶,但碍于刘琨已经对此事定论,便也不做深究。
并州从事莫含此时又站出来建言道:“明公,段氏和拓跋氏相争幽州,两虎相斗,必有一伤!”
“含以为此事于我并州而言,并非坏事!”
“代北拓跋氏十余年间,兼并塞外部落数十,日渐壮大,已为代北一霸,其虽为我并州盟友,但逼迫日急,隐有窥视三晋之意!”
“前有雁门割地之辱,后有晋阳袭扰之举,名为盟友,实为豺狼,明公不可不察啊!”
莫含提到雁门割地和晋阳袭扰时,在场的不少并州文武都有些激愤。
拓跋氏和刘琨虽为盟友,但拓跋部众根本看不上并州众人,而拓跋氏对并州怀有异心,又众人皆知。
故并州众人对拓跋氏根本没什么好感,反而对其有所怨恨。
众人的声音平息后,莫含又开口道:“明公,拓跋氏壮大已成事实,单靠我并州难以遏制,不如趁此番其与段氏争锋,乘其外结仇雠,我并州与段氏合军,北讨鲜卑,以雪旧耻!”
莫含北讨鲜卑的豪言,得到不少青壮的拥趸,并州军此番大胜归来,显然是激励了不少并州人。
在他们眼中,鲜卑,匈奴人,羯人好像不是那么强大,数十年前,其也不过是塞外的胡虏罢了。
刘琨对拓跋鲜卑没有不满是不可能的,但现在对刘琨而言,不是与拓跋氏交恶的时候,驱除匈奴,光复中原,才是要务。
刘琨开口否决道:“拓跋氏跋扈,有窥视中原之意,吾知矣!”
“然吾与拓跋猗卢早有盟约,两家互为盟友,此时岂能背信弃义,攻伐拓跋氏?”
“若行此举,天下人日后如何看孤?又有何人日后愿真心与我并州为盟,共讨匈奴?”
“此事不妥,莫要再议!”
莫含见刘琨反对的态度坚决,便也只好作罢。
刘琨不愿联合段氏攻打拓跋氏,除了道义上的考量外,更多的是军事上的。
并州军刚刚大战而归,正是疲弊之时,师老兵疲,战力低下,根本没法跋涉代地,与拓跋鲜卑决战。
而与段氏合军,段氏鲜卑虽然骁勇善战,为三部鲜卑之最,但拓跋氏经营代北日久,部众数十万,绝不可能轻易被击败。
而一旦北讨拓跋之战变成了持久战,并州军被拖入泥潭,若是有外敌来袭或是内乱发生,并州的处境就会急转直下。
新附的百姓流民,新夺的冀州郡县,刘琨都没来得及处置,又怎么会冒着这么重大的风险,去北讨鲜卑人?
幽州之事的最终处置方式,便是刘琨决定在开春之后,按照约定北上幽州,尽量调停两部鲜卑的争端,以期两家罢兵。
幽州之事后,刘琨便将话题转到自家地盘上。
刘琨开口道:“此战王浚败亡,石勒南窜,冀州终为朝廷恢复,然冀州官长死伤离散者众,刺史郡守十不存一,民无牧守,吏无官长,地方动乱,正需英才治之,诸君可有人选?”
刘琨将冀州刺史人选的话题抛出后,众人于两侧私语起来。
晋朝的刺史州牧虽然已经没有东汉末年那么大的权力,且不加将军号,更只是普通文官。
但毕竟还是一州之长,于众人心中还是颇为重要,引人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