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鱼无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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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如坠冰窟入堂屋

蒋家马车内,李毓灵坐北面窄榻,在她的旁边,是趴着的猫。

这猫一离了雅间又不叫唤了,更让人恼火了。蔻枝瞥了一眼假寐的猫,越发觉得这猫蔫坏。

偏姑娘不觉得,还宠着它。

蔻枝叹了口气,心想姑娘是不是还没开窍?

蔻枝托她娘的福,很小就知道男子长大要娶妻,女子长大要嫁人。她娘一边忧愁哥哥娶妻没银子,一边厌恶自己嫁出去没用。她整日都说生女儿有什么好,田地里的活帮不上一点,张着嘴要吃这吃那。可到最后,为哥哥凑上两坛好酒的,不正是遭她娘嫌弃的自己吗。

蔻枝不懂她娘,也不想懂,更不必去懂。

她当了奴婢,从被她娘卖给鳏夫的提心吊胆中活了过来,此身便是跟着姑娘,俗话说女儿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也是一样的,姑娘嫁哪儿去,她就跟着去伺候姑娘一辈子。

在李毓灵的婚事上,蔻枝从自身出发,是全心全意希望李毓灵嫁得好的。

所以,她觉得,这蒋少爷好呀。

有财,模样俊,话也顺着李毓灵,行为举止间照顾有加,只是偶尔不细心,但蔻枝觉得无伤大雅,若蒋姑爷真那么细心,蔻枝反而觉得显得她无用。

等蔻枝脑子里胡思乱想一通结束,蒋家马车停在了李家门口。

蔻枝先出去,撑好了伞就去迎李毓灵。

蒋家马车夫并不知道李毓灵现在出门走的是后门,李毓灵也没特意吩咐,马车就停在了李家大门口。

李毓灵下马车,客气地对着马车夫道谢,她立在门口,幕离下一双清润的眼睛看向北边。

那是正在渐渐驶离的马车。

马蹄声叩击地面的声音有些发闷。

蔻枝顺着李毓灵的方向看过去。蔻枝的眼力好,她看见了马车顶四角挂着的铃铛,那模样,蔻枝记得,是太傅府的,与主家有关的太傅府,只有李姓一家。

于是,蔻枝一边撑着伞,一边轻声道:“姑娘,是李太傅府的马车。”

这话一出,主仆二人都知道是谁了。

李苏秀,李毓灵的姐姐,李府老太君的一等婢女,回来了。

“阿姐回来了。”李毓灵心里有些慌乱,下意识将怀里的猫抱紧了点。被挤压的猫发出一声闷唧唧的声音,似乎也知道主人情绪复杂,没有什么反抗动作。

她开心,又害怕,这两种情绪短暂过去,心里只升起浓浓的沮丧。

“姑娘…?”

“没事。”李毓灵道,她看向前方,“走吧。”

过了垂花门,跨过庭院,两扇大门敞开,蔻枝远远就看见堂屋坐着的李守财,等到慢慢走近,上了石阶,走至廊下,再不敢随意乱看。

蔻枝收了伞,候在门外。

李毓灵跨过门槛,徐徐走进,行礼。

李守财的腿伤还需静养,大总管已经说过在他伤好之后再回府当差。

“夜娘回来了?”李守财露出一个温和的笑,他已经知道李毓灵今日出门去没有坐马车,想问问有没有遇见什么人,或者有没有听到什么话,刚张嘴要问出声,有一抹身影站起,行礼道:“女儿先退下了。”

李守财皱眉,看了一眼眉眼温顺,不发一言的李毓灵,对着李苏秀道:“坐下,夜娘刚回来你就要走,什么事比你妹妹还重要?”

“妹妹?谁是我妹妹?”李苏秀不卑不亢,语气很是讥讽:“我娘是李苏氏,她娘是吗?”

“你!”李守财心下大惊!

他这大女儿莫非是知道什么了?

李苏秀听到父亲的厉喝,她听出来了,父亲是急着想让她住嘴,可为什么呢?

她为什么不能说?

若她都缄口不言,那还有谁会心疼她娘?

“我娘生辰几时,身量几尺,喜好什么,爹你还记得吗?”李苏秀忍下哽咽,问了一句。

这话听的李毓灵茫然,被问话的李守财也是不知为何。

“我…”自然是记得的。李守财想说这么一句,但又怕李苏秀会说出更多的话,他急急地想先将李毓灵和李苏秀分开,于是道,“夜娘你先回去休息。”

对于李苏秀的问题,李毓灵自然是想听的。

她一边往外走,一边在脑子里思索大姐姐的话。

她的话,意思很明了了。

李毓灵沿着一侧长廊慢慢往绣楼方向走,她抬起头,模糊的视线中看见红色的两团,那是她旧岁生辰时,与李苏秀一起挂在腊梅枝头上的祈愿符。

红色的祈愿符被风吹的转起了圈,在李毓灵的眼里,像两个小灯笼。

我不是她的妹妹。

李苏氏不是我的娘。

那我是谁?

是爹爹的…

外室子吗。

李毓灵眨了两下眼,她感受到细雨斜洒进来落到她脸上绵绵沙沙的感觉。

有些雨不那么听话,落到了她的眼睛里。

她感到眼睛酸涩。

两颗晶莹迅速从眼尾滑落,砸到她的衣襟上,绽放深色的小花。

李毓灵让蔻枝去厨房取猫食,她将猫放在小榻上,独自脱下外衣,钻进了床幔中。

堂屋内的气氛如坠冰窟。

李守财有些头疼地看着李苏秀,说道:“你今日胡言乱语什么?”

“爹爹说我是胡言乱语那我就是胡言乱语吧。”李苏秀道,“我说的对不对,爹爹心里知道。”

李守财皱眉:“你在府里当差也是这样的态度不成?怪不得你总受罚。”

李苏秀头垂下去,就要下跪,被李守财喝道:“站起来!在家里跪什么?我还没死呢!”

李苏秀失望地扯起嘴角:“牢爹爹挂念,女儿在府里一切都好,贵人怜惜女儿,赏赐不少,在家里,爹爹只罚不赏,倒是比贵人还会摆谱。”

“李苏秀!”李守财紧紧皱眉,他的女儿怎么这么会阴阳怪气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李守财想站起来,左腿膝盖处传来的疼痛让他吃痛又跌了回去。

李苏秀自然是注意到了,她下意识要去搀扶,手指轻微动了下,还是没有伸出手。

“……”李守财叹了口气,“阿秀…”

他话还没说完,李苏秀就行礼小跑着出去了。

李守财看着空荡荡的堂屋,看着外头下的雨染湿的地面,心生一股无力的怅惘。

雨下得更紧密了。

绵绵的,沙沙的,彻底将万物淋湿了个彻底。

心,似乎也随着绵绵春雨,变得湿漉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