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袁克定加入香艳楼
见曹锟仍在犹豫，纪云峰趁热打铁道：“我知道满屋子的古董都不及这幅画给大人带来的心灵慰藉，区区一万两不足以让大人舍弃珍藏，那我出两万两，看在我求画若渴的份儿上，请求大人割爱。”说着纪云峰弯腰拱手，十分虔诚。
曹锟扶起纪云峰，终于开口：“诚如纪老板所言，这幅画伴着我走过了艰难岁月，不是用银子能衡量的，既然你有心收藏，就依你吧，帮助别人也算做了善事，希望它日后能佑你平安。”
纪云峰高兴道：“有大人这幅画，定能护佑我平安，谢大人成全。”
会餐结束前，纪云峰将两万两银票当着曹锟的面压在碗下面，曹锟也不言语，命人将画取下，仔细包好，送到纪云峰面前。袁克定看出了这里面的门道，沈玉茹却糊里糊涂。
做上轿子，三人长输了一口气，沈玉茹问道：“云峰，曹大人还没答应在租界照应你得生意，你怎么就留下了两万两，那可不是个小数目。”
袁克定抢先说：“我到今天才明白，我爹为什么喜欢用曹锟，一届武夫，心思却如此细腻，真不可小觑。”
纪云峰点头道：“袁公子说的对，曹锟慧眼如炬，任何假话或者捏造的话都会被揭穿，对于咱们只有说和不说，但绝不能撒谎......最后那副画不值钱，但用这样的方式交易，即保住了他的颜面，又拿到了银子，如果有一天别人拿今天事说事，他可以推说自己在提携后辈，至诚至真，无可厚非。”
沈玉茹追问道：“他拿到了银子，万一不出手帮助，你也无法找他说理，岂不是鸡飞蛋打？”
袁克定叹了口气道：“只要能收，他就一定会帮忙。一万还是两万两，对曹锟都是九牛一毛，他看重的是纪老板的能力和关系网，想要有持续不断地银子，他必须结交像纪老板这样的商人。”话里话外都在认可纪云峰的能力，看到了自身存在的不足。
内部斗争会因外部压力而停止，三人在初来之时还各怀心思，经历过曹府宴会，三人已经站在同一边，逐渐敞开了心扉。
还没等纪云峰张嘴，袁克定又说：“我还能在天津待几天，左右闲来无事，想在香艳楼帮帮忙，不知道纪老板可否同意。”
袁克定空有理论，实践经验欠缺，需要历练。万事万物一通百通，他是想在香艳楼进军租界的过程中学些东西，纪云峰明白他的苦衷，因此很愉快的答应下来。纪云峰不会让袁克定真去干粗活，但如果他愿意，也能在小翠的店铺管理过程中学到东西。纪云峰更想带着他去跟洋人和地头蛇谈判，揣度人心才最考验心性。事是死的，人是活的，妄想一招鲜吃遍天的人，一定输得很惨，纪云峰希望袁克定循序渐进，能找到事物背后的规律。
回到香艳楼，纪云峰便安排下去，通告从此刻起，袁克定为香艳楼的临时顾问，可以去任何部门巡查和调研，要求所有人务必配合。
袁克定首先来到沈玉茹管理的账房，跟她学起了账房管理，诺大的香艳楼，收入和支出零零散散，不但要将每一笔费用记录清楚，还要填资产负债表，利润表，流动资金表等等。原本香艳楼只记流水账，收入减去支出算出个总收入，可渐渐有其他商铺联合经营，还有粉红巷子一些老鸨来跟纪云峰借钱，再加上设施维护修缮，人员工资等等，流水账已经远不能满足需求，因此纪云峰亲自开立了各种统计表，将自己所学应用到经营实践中，极大提高了管理效率。目前只有沈玉茹能完全掌握核算方法，正在逐步向其他人传授账目管理经验，有袁克定这个大顾问在场，大家学习得更加起劲。
袁克定天资聪颖，很快学会了记账，他拿起一张管理费用表，说道：“除了房屋装修设计这笔最大的支出，每日就这个管理费用成本高，如果能在这里下功夫，利润还能再增长。”
沈玉茹称赞道：“不错哦！这么快就找到了节流的关键点，管理费用除员工工资固定，其他项目都是小翠亲自核报，小翠是自己人，纪铁强的未婚妻，不可能欺报瞒报，至于里面还有哪些管理智慧需要提升，日后你可以去她那里观摩指导。”
袁克定若有所思道：“嗯，这里的门道不少，我家的账房先生和管家都是跟随我爹几十年的亲信，过去经常听说管家和族人串通账房掏空家产的事，现在看来还真不是危言耸听，呵呵，如果不擦亮眼睛，没准家业败光家主还被蒙在鼓里。”
沈玉茹点头道：“说的很对，管理家务如此，管理国家亦是如此，各种消费会变换摸样藏在不同名目中，特别是在没有过去账目做对比的情况下，极难察觉到，只能拿着账本去现场一项项核对。比如十文钱的公鸡，账上却写着十两银子，不细到极致，只随便找两个小厮问问，根本查不出端倪。推而广之再说国家，这里面的难处可想而知，捂不住钱袋子，谁也别想安生过好日子。”
袁克定听着听着想起了父亲操劳的背影，他经常看到父亲为军饷发愁，起初还不明白北方的经济命脉都掌握在父亲手里，怎么连军饷都拿不出来？如今观之，家大业大，稍有不慎，银子就会像水一样从指缝间溜走，这样的道理古圣先贤的文章里可没有，理论和实践终究存在不小差距。
次日，袁克定按照沈玉茹的意见，开始跟小翠学习管理。天刚蒙蒙亮，小翠就提前到达香艳楼前厅，她手里拿着纸笔和怀表，紧锁眉头盯着表盘上的指针，突然抬头高喊：“十、九、八、七、六、五......”
袁克定被小翠吵醒，想看看怎么回事，穿上衣服走下楼。只见两个服务生站在队列最前面，低头不语，浑身瑟瑟发抖。小翠怒目瞪着两个人，毫不客气道：“今天已经是第二次了，再一再二不再三，如果再犯一次，直接走人。别妄想重复应聘，香艳楼不养懒人......都说说吧，什么原因迟到？”
两人跌跌不休的解释，逻辑混乱，明显在说谎，小翠却没有识破，连连点头，并未指出错误。很快便让他们返回到队伍中，继续开展下一项......
小翠长相甜美，口吐莲花，谁见了都不会反感，袁克定原本以为她是个文将，运用智慧搞管理，没想到她发起脾气如同凶神恶煞，连旁观者都能惊出一身冷汗，典型的双面性格。想到这里，袁克定不禁打了个寒颤，同时收紧了领口。
袁克定来到小翠面前，还没开口，小翠立即摆出了可爱的招牌微笑，变脸比翻书还快，可这次袁克定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只是礼貌性的微微点头。他直接问道：“刚才两个迟到的小厮明显在说谎，你为什么不揭穿他们。”
小翠回答：“迟到的理由千千万，他们一定会挑不可抗拒的说，但规矩就是规矩，家里有事可以提前请假，不打招呼就迟到，说明对家里和香艳楼都不负责任，不论什么理由，我都不予认可，该罚的一项不会少。”
袁克定仔细回忆刚才看到的情形，没有关于处罚的字眼，于是不解道：“再一再二不再三也算处罚吗？最多算警告。”
小翠表情又变得严肃，回答：“这个月的银子他俩只能拿一半，这条规定写在管理文书中，他们犯了两次等于一个月白干，第三次已经没有银子可扣，所以不得不辞退。规定他们都能熟背，无需我多言。”
袁克定愣了半晌，道：“能熟背，还明目张胆的迟到，知法犯法，这样的员工确实该重罚。你在使用法家之道，用规矩限制人，效率有余但灵活性不足，未免不近人情。”
小翠憋不住噗嗤笑出声，答道：“袁公子果然满腹经纶，简单的管理手段也能讲出大道理。刚才我批评的两个人都是我的亲信，他们这个月虽然赚不到银子，但我会分发奖励，可能比月银更丰厚，这就是香艳楼吸引人的地方，待遇好得让人欲罢不能。我当着其他人的面批评自己人，一是杀鸡给猴看，二是在宣扬公平公正，不会偏袒自己人，让大家放宽心，只要有能力，任何人都有晋升机会。”
袁科没想到一个简单的早报到，让小翠搞出了这么多花样，他知道自己需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于是不再发问，站在小翠身后默默看着。上午小翠走遍香艳楼每一个角落进行检查，过程中她轻手轻脚，从不发出声响。起初袁克定以为小翠不想打扰客户休息，后来才发现并非如此。
小食区有两个服务生在偷吃展架上的食品，还有其他服务生路过便伸手拿起食品揣在兜里。负债清扫的两个小厮躲在角落里打瞌睡，对眼前的脏污毫不理会，其他人看到都像躲瘟疫一样视而不见。客人偷偷往特色服务人员手里塞银子，而没有折换成才财币到前台进行交换等等。以上情况被小翠尽收眼底，但她却沉默不语，巡视完一圈，带着袁克定回到管理室休息。
袁克定刚坐下就忍不住问：“那些小厮偷东西吃时你为何不制止？”
小翠微笑道：“袁公子终于发问了，呵呵呵。有个词叫水至清则无鱼，对于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店铺，我不可能时刻都去检查，监督每个人的工作，所以有些漏洞不可避免。即使三令五申制止，他们很快还会找到其他途径，千万别以为这些不识字的小厮好对付，他们的精明绝对超乎你我想象。”
袁克定想起了家里的百十来号下人，不禁皱起了眉头，说道：“你说的有道理，可这样的漏洞不能不补，长此以往大家都不想吃亏，你偷我也偷，还何谈好好经营呢？”
小翠回答：“正常情况下香艳楼应该给服务生安排早餐，但因为工作量巨大，不可能让他们坐在那里安稳吃饭，索性就不安排，自觉性高的人不懈于偷东西吃，自觉性低的也只敢拿些客人不爱吃的品类，表面上还算过得去，我多次进行统计，食品区的耗损率维持在5%，完全可以接受。当然，如果他们看到我在场，是绝对不敢偷的，所以就当一项福利，不安排早餐也让他们念着香艳楼的好。”
“那不干活，躲着睡觉的两人呢？”
“哎，总有些人没啥远大理想，给口饭吃就行。你看到的两人原来都是乞丐，纪大哥看他们可怜，捡回来让他们自食其力，可是诚如你所见，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们吃饱了就睡觉，脑子里完全没有报答恩人的概念。之前有服务生对他们指指点点，被纪大哥当场批评，从那以后再没人敢理会这两人，都以为他们是纪家的亲戚。”
“可是纵容等于支持，他们会成为负面典型，对未来经营很不利。”
“倒也没那么夸赞，如果我去叫醒两人，他们也会老老实实回去打扫。纪大哥办香艳楼的目的不是为赚钱，他是想养活一些人，乞丐也是他救助的对象之一，当然更多的时候会用施饭施粥的方式。因为这两人年纪太小，纪大哥看着可惜，才带回来的。”
袁克定点头认可，接济百姓始终停留在他的认知里，但从没付诸实践，一旦日后有机会，他也想像纪云峰那样帮助更多的人。袁克定最后问到有顾客私下给特色服务人员塞银子的事，如果不终止，大家都来效仿，香艳楼将会有不小的损失。
小翠无奈道：“这才是真正要解决的问题，客人在前台交进门费，并附带押金，进门时都必须换浴服，浴服没有口袋，不允许客人带银子进入，全部消费都采取记账的方式，换才财币使用，出门时再统一结算。我到现在还不知他们是如何把银子带进去的，或许是藏在发髻里，或者攥在手里......”
袁克定灵光一现，突然说道：“你就没想过他们有内应，是香艳楼里面的人在打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