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谁对咱好，咱跟谁走
小香居外。
徐达都有些哆嗦了。
陈理这小子的话，虽然有道理，但着实让人震惊。
而自家大哥又是一个骄傲的人，如今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这小子却说即便将来打了天下，也躲不过历代王朝衰落的命运？
这小子，不怕死吗？
朱元璋静静站立。
他的脸色凝重。
“难道真的是这样吗？”
朱元璋喃喃自语，语气中，竟带着一丝迷茫！
自至正十一年接到儿时玩伴汤和的书信投奔郭子兴义军，到如今已然十四年有余。
这期间，他朱元璋经历过多少生死，吃过多少苦难，都不曾有过今日这般迷茫！
他抬起头，看着天空。
阳光颇为温暖，但朱元璋心中一片冰凉。
虽然少时读书不多，但朱元璋很聪慧，隐约从陈理的话中明白了些什么。
当年，岳父郭子兴是何等的雄风？
即便面对彭莹玉、徐寿辉等雄主，亦可分庭抗礼。
天下英雄响应者云集。
即便后来受到孙德崖挑拨暗算，亦可化险为夷，占据滁州。
在朱元璋的心中，岳父郭子兴雄才大略！
然如今想来，岳父之所以最后败亡，竟也有颇多的预兆！
初时，郭子兴是为响应刘福通起义，为反抗暴元，为天下黎民谋生路！
后来，便成了各地雄主之间的争夺，原本该是被保护的黎民反而成了争夺权利的工具，棋子，甚至是弃子！
便是朱元璋自己都被郭子兴算计......
而他朱元璋自己，也不知不觉地走上了郭子兴的老路！
头顶的天空，很蓝，其中似乎闪烁着一些画面，画面里，朱元璋似乎看到了自己。
虽然也拥有了一片广阔天地，但手下大将，麾下兵卒却不似以前那般同心同德，他们在模仿着自己在各地豪横，为霸一方。
即便是自己的子孙，似乎也都有着自己的小九九，几乎对他失去了敬畏和臣服......
“他朱元璋不就是想要荣华富贵吗？他要得，为什么我要不得？”
“打打杀杀这么辛苦，不就是为了一口酒肉吗？”
“我功劳那么大，享受一下怎么了？大王还能责罚我不成？他自己都在享受的嘛！”
......
朱元璋后背生出了一层冷汗，即便是在如此温暖的时节，亦是觉得浑身冰冷！
“咱......当真是变了么？”
当年的自己，也是和那些起义的豪杰一样，想着“普度众生”。
可如今呢？
虽然还打着反抗暴元的旗号，但自己和那暴元又有什么不同？
“原来是真的变了！”
便好似身边的糟糠之妻，本是患难与共，自该荣誉与共。
然如今自己发迹了，身边人却变了，成了娇滴滴的美娇娘。
发妻何在？
朱元璋一哆嗦，“不，咱妹子还在，咱可不会丢了妹子！”
继而咬牙说道：“咱当年和兄弟们一起反，就是为了大家都有一口饭吃，即便今日成了吴王，也不会忘记！”
“孤阴不生，孤阳不长，的确如此，但咱绝对不会犯这个错误！”
“达则兼济天下，便是将来咱当了皇帝，也不会忘了咱当初为啥走这条路！”
“咱朱重八，断然不会再踏那前车之鉴！”
徐达一愣，脸色激动，心中暗叹，“这才是我心中的那个大哥，而不是什么吴王啊！”
朱元璋缓缓上前一步，靠近大门。
他很庆幸今天过来了。
更庆幸自己没有小看一个十四岁的少年。
他还能讲些什么呢？
小香居内。
化身小太监的朱标好似一块海绵，想要汲取水分。
“那是不是说，谷物能不能生长的好，要看维护的人怎么维护？要不然只是任由谷物自己生长，有了杂草，蝗虫，那谷物的生长就不均衡了。”
陈理惊叹地看了朱标一眼，想不到这个小家伙竟能举一反三。
不过，他也不想再多说什么。
今天说的已经够多了。
尽管是在论农事，但亦可被引申为其他。
陈理不想节外生枝。
“嗯，你自己想想吧。”说完，便眯着眼睛倚在栏杆上休息。
朱标见状，嘿嘿一笑，便跑到院子的角落去照料那一片谷物去了。
与陈理接触这么久，朱标也知道每一次陈理讲这些事情，不会太久。
正所谓贪多不厌，要想真正的了解种植谷物的方法，还是要实际操作一番。
这是朱标这几个月以来总结出来的道理。
“大哥，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朱标一边择着草，一边说道，“我听说，前些日子归仁伯、怀恩伯他们都在城中有自己的府邸，您为何不向吴王上书，也自己开府，这小香居里冷清，当真不方便！”
陈理眯着的眼睛睁了一下，然后又眯上。
归仁伯陈友富、怀恩伯陈友直，都是陈友谅的兄弟。
自陈理归降之后，朱元璋封陈友谅的父亲陈普才为承恩侯，大哥陈友富为归仁伯，二哥陈友直为怀恩伯，追赠四弟陈友仁为康山王，命有关官员立庙祭祀，并将五弟陈友贵附祭。
可谓是给了陈友谅遗属最大的善意。
按说陈理应该是和这些亲属长辈住在一起的。
然如今陈理却是不想与他们有什么牵连。
这些长辈平日里可没有少口出怨言。
如今朱标这么问，不知有心，还是无意。
“他们太闹腾了，我不喜欢。”陈理淡淡说道。“再说，此地有吃有喝，也有朱伯父照顾，安宁。”
朱标一愣，笑道：“对，大哥对我这么好，要是大哥走了，我还不知道找谁说话呢。”
陈理轻笑道：“我对你好，你不走，朱伯父待我也好，我为什么要走？”
“这便是人性，谁对咱好，咱就跟谁走，不然，岂不是让人寒心？”
小香居外。
朱元璋眉头一展。
“嘿嘿，这小家伙不错，知道咱对他好！不像他的那些叔伯不识抬举！”
“不错，咱当初带他回应天府，就是觉得这孩子温厚，如今看来，倒也算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不枉咱......”
想到这里，朱元璋突然一愣，随即一字一句说道：“徐达呀，咱又想到了一个打败张士诚的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