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虫记(有声双语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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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喜爱昆虫的男孩

如今,人们把一切都归于遗传,也就是说,他们认为人类和动物都从各自的祖先那里获得了特殊才能,而祖先们可能经过代代相传,一直在发展它们。我并不完全同意这个理论。我打算讲讲自己的故事,告诉你们我对昆虫的热爱并非遗传自哪个先辈。

我的外祖父母一点也不关心昆虫。我不了解外祖父,但我知道他的生活很艰辛,我敢肯定,如果他遇到昆虫,唯一会做的就是用脚踩死它。外祖母大字不识一个,自然对科学和昆虫毫无兴趣。有时候,当她用水龙头洗菜时,如果发现菜叶上有只毛虫,她就会惊恐地把这恶心的东西扔掉。

父亲这边的祖父母,我就很熟悉。事实上,我五六岁时就和他们住在一起,因为父母太穷了,没法照顾我。祖父母远在乡下的贫苦农场里,他们不识字,一辈子都没翻过一本书。祖父对牛和羊很了解,其他的则一无所知。要是他知道在遥远的未来,家里的某个人将把时间花在研究微不足道的昆虫上,他肯定会目瞪口呆。如果他猜到那个疯子就是坐在他旁边桌上的我,准会冲我的脖子来一巴掌!

“竟然在这种荒唐事上浪费时间!”他一定会怒吼。

亲爱的奶奶整天忙着洗衣服,照看孩子,给一家人做饭,纺纱,养鸡,做凝乳、乳清、黄油和腌菜,无暇顾及其他事情。有时,晚上当我们围坐在火堆旁,她会给我们讲荒原上狼的故事。我非常想见见这只狼,它是那么多故事里的主角,让我们毛骨悚然,但是我从没见着。亲爱的奶奶,我欠您太多了,正是在您的膝上,我感受到了对最初悲伤的安慰。也许您遗传给了我一些体力,一点对工作的热爱,但您肯定没留给我对昆虫的热爱。

我自己的父母也没有。我的母亲完全不识字,我的父亲小时候上过学,稍微会点读写,但他整天忙着生计,顾不上别的事情。当他看到我把一只昆虫钉在软木塞上时,便狠狠地打了我一两下,这就是我从他那里得到的全部鼓励。

然而,当我差不多还是个小毛头时,我就开始观察并探究事情了。我对这种倾向的最初记忆会让你觉得很有趣。五六岁时的某一天,我站在自家农场前的沼地上,穿着一件脏兮兮的粗呢罩衫,衣服拍打着我的光脚丫。我记得会在腰间用根绳子系着条手帕,很惭愧,我经常弄丢手帕,只得用袖子后面代替它。

我面朝太阳。耀眼的光芒使我沉醉,灯光对蛾子的吸引力也莫过于此。我站在那里,问了自己一个问题——我是用什么来享受这灿烂光辉的?用嘴巴还是眼睛?读者们,请不要笑,这是真正的科学好奇心。我张大嘴巴,闭上双眼,光芒消失了。我睁开眼睛,闭上嘴巴,光芒又出现了。我重复了一遍,结果还是一样。问题解决了:我通过推理,明白自己用眼睛来看太阳。哦,真是天大的发现!那天晚上,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全家人。对于我的单纯,祖母慈爱地笑了,其他人则大笑不止。

我还有一个发现。黄昏时分,在附近的灌木丛中,有一种叮当声引起了我的注意,它在寂静的夜晚显得非常微弱而轻柔。是谁在弄出声响?是哪只小鸟在巢里啁啾吗?我们必须尽快弄清楚这件事。真的,有只狼这时候从森林里出来了,他们这样告诉我。我们还是走吧,不过别走太远,躲到那片黑沉沉的树林后面就行。

我在望风处站了很久,却徒劳无功。只要灌木丛传来最微弱的动静,叮当声就会停止。第二天,第三天,我都会去试一次。这一次,我的固执观察成功了。嗖!我一把抓住了这位歌手。它并不是鸟,而是一种蚱蜢,我的玩伴教我爱上它的后腿:这是对我长久躲藏的可怜回报。这件事最大的好处不在于像虾肉一样的两条后腿,而是我刚学到的知识。根据个人的观察,我现在知道蚱蜢会唱歌。我没有把这个发现告诉别人,生怕会像讲太阳的事情时那样遭到嘲笑。

啊,屋子附近的田地上,花开得真美!它们似乎在用紫色的大眼睛对我微笑。稍后,我看到那个地方长着一串串又大又红的樱桃。我尝了尝,它们并不好吃,而且没有核。那些樱桃究竟是什么呢?夏末,祖父拿着铁锹来了,把我的田地翻了个底朝天。一种圆圆的根茎从地下冒出来,把篮子和袋子装得满满的。我认得那个根茎,房子里到处都是,我曾一次又一次地用泥炭炉煮它。它就是土豆,它那紫色的花朵和红果实永远地留在我的记忆里。

带着一双机警地观察动植物的眼睛,未来的观察者像只六岁的小猴子,忘却一切地自己练习。他去找花,去找昆虫,正如大菜粉蝶去找卷心菜、红蛱蝶去找蓟一样。他观察着,探究着,受到好奇心的驱使,而遗传并不知道其中的奥秘。

不久我回到村里,住进父亲的房子。我现在七岁了,正好到了上学的年纪。一切都再好不过了,老师就是我的教父。我该怎么称呼要在里面学习字母表的房间呢?很难找到确切的措辞,因为这个房间有各种用途。它既是学校,又是厨房;既是卧室,又是餐厅;有时既是鸡舍,又是猪圈。在那个年代,人们对富丽堂皇的学校连想都不敢想,有间破棚子就够好了。

一架固定住的宽梯子通向楼上。梯子下面有一张大床,搁在用木板铺成的凹处。楼上有什么?我一直不太清楚。我看见老师有时抱下来一捆干草给驴子吃,有时抱着一篮土豆,师母把它倒进给小猪崽煮食的锅里。这一定是个阁楼,一个给人和牲畜储放食物的仓库。这两个房间就是整个住宅的全部空间。

“说到底,火不是给我们点的。”

回到较低的那间教室吧,里面有一扇朝南的窗户,也是这座房子里仅有的一扇窗,它又矮又窄,你可以用头和双肩同时碰到它的窗框。这个透着阳光的窗口是整个住处唯一有生气的地方,它俯瞰着村庄的大部分,而村庄就分散在一座山谷的斜坡上。窗户凹槽里放着老师的小桌子。

对面的墙上有一个壁龛,里面放着一个装满水的发亮的铜桶。口渴的孩子们要想解渴,可以伸手拿个杯子接水。壁龛的顶端有几个架子,上面摆放着明亮的锡盘、餐具和酒器,只有举办盛会时才会取出来用。

光线所及的墙壁上,贴满了色彩粗糙的图画。最远的那面墙边放着一个大壁炉。中间是炉膛,但在左右两侧有两个齐胸高的凹室,一半是木头,一半是石头。这两处都是床,上面放着塞满谷糠的床垫。两块滑动的木板充当百叶窗,如果想独自睡觉,就可以关上。这两张床是给那两个受宠的住宿生睡的。夜晚,当北风在黑暗的山谷口呼啸,吹着雪花打转时,他们关上百叶窗,一定会舒舒舒服地躺着。其余地方则被壁炉和它的零碎杂物占据了:一张三脚凳;一只挂在墙上用来保持内部干燥的盐盒;一把沉得需要两只手才能拿动的铁铲;最后是风箱,跟祖父家的一样,我得鼓着腮帮子才能吹灭。风箱由一根巨大的松树枝制成,用烧红的烙铁把整个树干掏空,人们就从这个通道鼓风。老师的一捆树枝和我们自己的木头用几块石头撑着,闪着光亮。如果老师愿意一起烤火,那我们每人早上都得带块木头过来。

就此而言,火并不是给我们点的,而是为了给那一排三个锅加热,里面煨着用土豆和麦麸混成的猪食。尽管我们每人都给了一块木头,但它们才是这堆柴火的真正目标。两个住宿生挑了最舒服的位置,坐在凳子上;我们则跪坐着,在大锅边围成半圆。东西溢到锅边,微微地喷着水汽,发出噗噗噗的声音。我们中胆子比较大的人,会趁老师没看着时,用刀子戳进煮熟的土豆,放到自己的面包上。我得承认,要说我们在学校里没怎么干活,那我们至少吃了很多东西。在写文章或列出成排的数字时,我们通常会嗑点坚果,啃点面包皮。

我们这些年纪较小的孩子,除了嘴里塞满吃的、舒舒服服地学习之外,还时不时地享受着另外两种乐趣,不比啃坚果差。后门通向院子,在那里,母鸡被一窝小鸡围着扒土,而十几头小猪则在石槽里打滚。这扇门有时会打开,让我们中的某个人出去,而这就是我们滥用的特权,因为我们中的滑头回来时会小心翼翼地不把门关上。不一会儿,小猪就会被煮土豆的味道吸引,一个接一个地跑进来。我的长凳,就是孩子们坐的那条,靠着墙放在铜桶下面,刚好挡住了小猪的去路。它们小跑着,哼哧哼哧的,卷起小尾巴;它们蹭着我们的腿,把冰冷的粉红小鼻子拱进我们手里,想找到一块面包皮;它们用敏锐的小眼睛询问我们,想知道口袋里还有没有干栗子给它们。等它们东奔西跑地兜了一圈,老师就会亲切地挥一下手帕,将它们赶回农院里。

接着就是母鸡到访,它领着毛茸茸的小鸡来看我们。大家都热情地为漂亮的客人捏碎一小块面包。我们争先恐后地招呼它们过来,用手指挠它们软乎乎、毛茸茸的背部。

在这样的学校里,我们能学到什么呢!每个年纪较小的学生手头都有,或者说应该有一本小本子,就是印在灰纸上的字母表。本子的封面是一只鸽子,或者类似的东西。接着是一个十字架,由字母按顺序排列而成。但是,如果这本小书有点用处的话,老师早就该给我们讲讲了。这个可敬的人,由于忙着应付大点的学生,并没有时间讲课。他给我们这本书,只是为了让我们看起来像个读书人。我们坐在长凳上琢磨这本书,在邻座的帮助下破译它,说不定他会认得一两个字母。我们的学习毫无起色,因为每时每刻都会受到打扰,不是有人来看炖锅里的土豆,就是玩伴们为了一颗弹珠吵起来,一会儿传来小猪的哼哧声,一会儿又有小鸡闯进来。

大孩子们常常写字。他们享受着从房间窄窗透进来的些许亮光,还占用了仅有的那张带着一圈座位的大桌子。学校什么也不提供,连一滴墨水都没有。每个人上学时都得带上全套的文具。当时的墨水瓶是一个分成两格的长纸盒:上面的隔层里放着由鹅毛或火鸡毛做的笔,笔上面镶着一把小刀;底下装着一个小小的墨水池,里面盛着用烟灰和醋混成的墨水。

老师的头等大事就是修笔,然后根据学生的水平,在白纸的顶部写上一笔,可能是字母或单词。等这一切结束了,请注意看即将用来装饰誊写的手艺!老师的手压在小拇指上,手腕起起伏伏,筹划着运笔。突然,那只手动起来,飞舞着,转动着;看哪,字迹下方展开一个由圆圈、螺旋和花体字组成的花边,勾勒出一只张开翅膀的鸟,如果你喜欢,这些都可以用红墨水画出来,而这是唯一配得上这支笔的用处。无论画作大小,我们都会肃然起敬地站在这些奇迹跟前。

在学校里读些什么呢?最多只是一些宗教历史的法语选段。拉丁语倒学得更多点,好教会我们正确地唱晚祷。

至于历史和地理呢?从没有人听说过它们。地球是圆的还是方的,对我们来说有什么不同呢!无论是哪样,让地里长出东西来都不容易。

语法呢?老师几乎不为这个烦神,我们就更不会了。算术呢?不错,我们是学了一点,但并不配用那么学术的名字。我们管它叫数数。星期六晚上,为了结束这一周的工作,大家会举行一场浩浩荡荡的算术活动。名列前茅的男生站起来,大声背诵乘法表,最多能背到乘以12。背诵结束后,全班同学包括小孩子在内,齐声合背起来,弄出好大的动静,要是小鸡和小猪碰巧进来,都要被吓跑了。

说到底,我们的老师是个人才,要是时间宽裕,他本可以把学校管理得很好。他替一位外出的地主打理财产,又照管着一座有四个塔楼的古堡,那地方现已变成一堆鸽棚。他还指挥收割干草、核桃、苹果和燕麦。夏天,我们常常帮他干活,那阵子的课就没那么枯燥了。我们经常在干草或稻草堆上听课;还会频繁地利用上课时间清理鸽棚,或者踩死雨天从自己地盘里钻出来的蜗牛,它们本来在古堡花园那高大的黄杨边上。

我们的老师是个理发师。他那双灵巧的手既能熟练地用鸟形花边装饰我们的抄写本,也能给地方上的大人物们剃头,比方说市长、教区牧师和公证人。我们的老师也是一个敲钟人。一旦上课被婚礼或者洗礼打断,他就得去敲钟。暴风雨即将来临时,我们也会放假,因为必须敲响大钟,才能驱散闪电和冰雹。我们的老师还是一名唱诗班歌手。他还给村里的钟上好发条,校准时间,这是他最引以为豪的差事。只需瞥一眼太阳,他大概就能知道时间,然后爬上塔顶,打开一个巨大的椽木笼子,让自己置身于由齿轮和发条组成的迷宫中,而且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其中的秘密。

有如此的学校,如此的老师,如此的榜样,我那尚未发育的天性会变成什么样呢?在这样的环境里,它们似乎注定会湮没,永远被扼杀。然而并不,天性的种子是有生命的,它在我的血液之中流动,永不离开。它随处都能找到养料,甚至在我那廉价的字母表封面上都找得到,那上面画着一只潦草的鸽子作为装饰,而我对那只鸽子的研究热情比学习字母ABC还要高。它有着圆圆的眼睛,周围带着一圈圆点,似乎在朝我微笑。它翅膀上的羽毛我已经一根根地数过,告诉我它在天上飞,在美丽的云间翱翔;它带我飞到山毛榉上,那光滑的树干矗立在长满青苔的泥土上,土地上点缀着白色的蘑菇,看起来像游逛的母鸡产下的鸡蛋;它带我飞往白雪覆盖的山峰,鸟儿在那里用红色小脚踩出星形印记。它是个好伙伴,我的鸽子朋友,它慰藉着我那藏在书皮下的苦恼。多亏有它,我才能安静地坐在长凳上,差不多一直等到放学。

野外学习别有魅力。老师带我们去踩死黄杨边上的蜗牛时,我并不总是照做。当我抓来满满一把蜗牛,我有时会迟疑着不想下脚。它们可真好看!想想看,有黄色的、粉色的、白色的和棕色的,每一只都长着深色的螺旋条纹。我把最漂亮的塞满口袋,好在闲暇时刻尽情欣赏它们。

在老师的田里晒干草的日子里,我结识了青蛙。它被剥了皮插在一根劈开的棍子末端,用作诱饵把小龙虾从溪边的藏身之地引出来。我在赤杨树上捉到单爪鳃金龟,它的光泽使蔚蓝的天空黯然失色。我采下水仙花,学着用舌尖吸取花冠裂缝正下方的一小滴花蜜。我还体验到吸太久花蜜会让人头疼,但这种不适丝毫没有削减我对那美丽的白色花朵的喜爱,它的漏斗颈处有一圈窄窄的红色。

去敲核桃树时,我在荒草地上找到了蝗虫。它们张开翅膀,有的像把蓝色的扇子,有的像红色的。因此,即使在隆冬时节,这所乡村学校也为我对外界的兴趣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精神食粮。我对动植物的热情与日俱增。

我的识字水平没有什么长进,我太喜欢封面的鸽子了,早把字母忘得一干二净。我毫无进展,完全跟不上字母表的进度。而出于一个偶然的念头,父亲从城里带回一样东西,让我开始了阅读之路。那是一张很大的图画,花了三分钱,上面涂有颜色,又被分成很多格子,格子里画着各种各样的动物,通过它们名称的首字母来教认ABC。从圣物“驴”开始,它的法语名字叫Âne,这个大大的首字母教我认识了字母A;Bœuf是牛,代表B;Canard是鸭子,让我学会了C;Dindon是火鸡,教会我字母D。其余字母也是这样学来的。当然,有几个格子不够清晰。我对河马(Hippopotamus)、角叫鸭(Kamichi)和瘤牛(Zebu)没什么好感,因为它们非让我说H、K和Z这几个字母。不过没关系,遇到难认的单词时父亲会来帮我。我进步神速,没过几天就能认真地翻看那本鸽子封面的小书了,此前我还一字不识。我受到启发,懂得了如何拼写。我的父母惊叹不已。现在我可以解释这般意想不到的进步——那些会说话的图画带我来到动物朋友的身边,迎合了我的喜好。我要感谢动物们教会我阅读。动物万岁!

幸运再次眷顾了我。作为学习阅读的奖励,我得到一本《拉封丹寓言》,那是一本很受欢迎的廉价版的书,里面挤满了图片,又小又不准确,但仍然很有趣。书里有乌鸦、狐狸、狼、喜鹊、青蛙、兔子、驴、狗和猫的故事,都是我的老相识。这本好书非常合我的胃口,里面有少许动物走路、说话的插图。至于弄明白它讲了什么,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别担心,孩子们!把那些让你一头雾水的音节连起来,稍后你就会听明白,而拉封丹也将成为你永远的朋友。

到了十岁,我便在罗德兹学院读书。我在学校里很受夸赞,因为我的作文和翻译两门课表现出色。在那种古典派的氛围中,人们讨论着阿尔巴国王普罗卡斯,以及他的两个儿子努米托尔和阿穆利乌斯的故事。我们听说过库涅盖罗斯,他下颌强健,在战斗中失去了两只手,用牙齿咬住一艘波斯战舰;还有腓尼基的卡德摩斯,他把巨龙的牙齿当作豆子撒下去,收获了一大群全副武装的战士,他们刚从地面爬起来就开始互相残杀。这场屠杀的唯一幸存者极其坚忍,也许他是大臼齿的儿子。

如果他们跟我聊月亮上的人,我也不会更吃惊。我用动物们来弥补。崇拜卡德摩斯和库涅盖罗斯之余,我总是趁着周日和周四去看看草地上是否长出了黄花九轮草或黄水仙,赤胸朱顶雀有没有在刺柏丛中孵化,金龟子会不会从迎风摇动的白杨上扑腾落下。

慢慢地,我认识了维吉尔,并被梅利博欧斯、科吕东、麦纳卡斯、戴莫塔斯等人深深吸引。人物行动所在的画面里有精巧的细节,涉及蜜蜂、蝉、斑鸠、乌鸦、母山羊和金扫帚。用铿锵的诗句唱出田野的故事,真是一大乐事。这位拉丁诗人也在我的古典记忆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然后,突然之间,我要告别学业,告别迪蒂卢斯和麦纳卡斯。厄运无情地向我们袭来。家里遭受着饥荒的威胁。现在,孩子们,相信上天吧,尽你所能去糊口饭吃。生活即将变成可怕的地狱。让我们赶快跳过这个阶段。

在这悲伤的时刻,我对昆虫的爱应该消失了。并非如此。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松树金龟子的情景。那是一只雌虫,它触须上的羽毛,它深棕色身体上覆着白点的美丽图案,就像悲惨一天中的一缕阳光。

长话短说吧,幸运永远不会抛弃勇士,她将我带到了沃克吕兹的初级师范学校,在那里我不会挨饿,我能吃到干栗子和鹰嘴豆。校长是位很有见识的人,不久就信任他的新助手了。只要我能达到学校的课程要求,他差不多就让我自由行事,而那些课在当时很简单,我学得比同学们稍快一点。我抓住这点优势,提升自己对动植物的模糊知识。当周围人在校正听写时,我会在书桌的角落里检查夹竹桃的果实、金鱼草的种皮、胡蜂的刺和步甲虫的鞘翅。

带着这种偶然而隐秘获得的对自然科学的初体验,我在离开学校时,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深爱着昆虫和花朵。但我不得不放弃这一切,因为博物学没有出路。当时的教师们都瞧不上它:拉丁语、希腊语和数学才是要学习的科目。

于是,我全身心投入到高等数学的研究中;如果没有老师帮助,就要一连几天面对深奥的问题,这真是一场苦战。接下来,我以同样的方式学习了自然科学,并亲手打造了一间简陋的实验室。我违背了自己的意愿,把博物学的书埋在了箱底。

就这样,我最后被派往阿雅克肖学院教物理和化学。这一次,诱惑对我来说太大了。大海蕴含着奇观,沙滩上布满美丽的贝壳,还有桃金娘、杨梅和其他树木。这片乐园的美景远比几何学和三角学更具吸引力。我不再抵抗。我把课余时间分成两部分:大部分的时间用来研究数学,我希望在这上面有所建树;剩下的时间则心怀顾虑地去研究植物,并寻找海洋的宝藏。

我们永远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我年轻时在数学上耗费了很多时间,但它对我几乎没有任何用处;而我尽可能避开的动物,却成为我晚年的慰藉。

在阿雅克肖,我遇见两位著名的科学家:一位是植物学家安奎恩;另一位是莫昆—坦登,他给我上了自然科学的第一课。因为旅馆已经满员,坦登就住在我家。离开的前一天,他对我说:

“你对贝壳很感兴趣,这很不错,但还远远不够。你必须观察动物本身。我来告诉你该怎么做。”

坦登从家里的针线筐中拿出一把锋利的剪刀和几根针,把蜗牛放在盛满水的汤盘里,解剖给我看。他一步一步讲解,并简述在我眼前展开的器官。这是我一生中听过的最难以忘怀的一堂博物学课。

是时候结束我的故事了。这说明我从小就被大自然所吸引。我有观察的天赋。为什么会有?怎样才能有?我也说不清楚。

无论是人还是动物,都有一些特殊的天赋。一个孩子喜欢音乐,另一个喜欢做黏土雕塑,还有一个对数字反应迅速。昆虫也是如此:一种蜜蜂会切叶,另一种能造泥屋,而蜘蛛则知道如何织网。因为它们的存在,这些天赋才得以存在,大家都会这么说。在人类世界中,我们把特殊的天赋称为天才;而在昆虫中,我们称之为本能。本能,就是动物的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