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自知之明
眼角流下两行热泪，夏月的双眸血丝尽皆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明之色。
灰扑扑的街道上，一摊积水躺在夏月身前，蓝眸紫发的少年映照在暗沉的水面上。
“失控的愈发频繁了。”
“再这样下去，我还会是我吗……”
缓缓蹲下身子，夏月注视着水里的陌生的少年，呐呐自语道。
先前突破时的滔滔气势消失不见，只余下一抹落寞挂在少年的眉头。
做人，贵有自知之明！
他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罢了，即使被红衣大主教收养，成为了所谓的‘萨巴赫家族’一员。
在几个月之前，他只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村民罢了！
但归根结底，这一切都是埃尔比尔赐予他的，他所有的权势，都是埃尔比尔带给他的。
可他呢，他能带给埃尔比尔什么？
除了一个孙子的孝顺外，什么都没有！
甚至，因为他的‘宽容’，恩佐带领的千人骑士团损失惨重，只剩下拉依蒙多等30余人……
是，他是埃尔比尔的孙子，出于对红衣大主教的尊敬，教会里没有人敢在明面上说些什么，最多在暗地里给他安上‘宽容的天使’名号！
出于对孙子的关爱，埃尔比尔没有直接责怪他，而是拐弯抹角的教导他。
甚至于，埃尔比尔亲自出手，为他背书补救……
可夏月也不是傻子，前世的他，自小在孤儿院长大，社会的人情冷暖他亲身体验了30多年，又怎么会不懂得世界的残酷。
弱肉强食的法则，从来都是世界的真理！
为什么埃尔比尔会下令屠城？真的仅仅是反叛军的原因吗？恐怕不是的……
几个月相处下来，夏月太清楚自家老头子的秉性了，没有足够的理由，他绝对不会轻易浪费掉巴托尼亚人的生命的!
即便全都编做奴隶，那也是一笔很大的劳动力！价值不低！
作为红衣大主教，埃尔比尔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和教会的利益深深挂钩。
区区反叛军的价值，又怎么比得上百万巴托尼亚平民的价值！
“用一座城池，百万人的生命来满足军队的利益……”
拍拍膝盖，夏月沉默着站起身来，越过那片积水，继续沿着街道漫无目的的走着。
他的视线透过街道建筑的破洞，可以看到一地狼藉的内里——衣裳褴褛的尸体倒在桌上，尸体的胸口与额头处，尽皆有着深深的弹孔。
“拉依蒙多还是太天真了。”
“竟然寄希望于我，以为我会被他激怒，去劝爷爷收回屠城的命令！”
蓦地，夏月脑海里回想起先前，拉依蒙多那浮夸的表演，不由默默感叹。
当初，他命令拉依蒙多去屠杀平民时，这个善良的骑士都下不去手，甚至故意拖延！
这样的人，在看到那一座无辜者的尸体，竟然表现得嫌弃又厌恶！
很明显，要么他先前是装的，要么他现在是装的！
而拉依蒙多显然是后者。
那么问题来了，拉依蒙多为什么要在夏月面前，故意伪装呢？
答案很明显——
这个善良的骑士指望着夏月，希望这个红衣主教的孙子一怒之下，阻止屠城的命令！
“问题是，爷爷屠城的本意，就是为了你们这些骑士啊！”
跨过道路上的一具女人尸体，夏月叹了口气，心中对猎人世界的残酷程度，又有了新的理解。
作为埃尔比尔的孙子，萨巴赫家族的一员，他又怎么可能背叛自己的阶级呢！
拉依蒙多才二十岁出头，年轻气盛，不理解很正常！
可夏月不一样，在社会上尔虞我诈三十年的阅历，让他能够理解埃尔比尔的用意。
作为教会军队的领头羊，埃尔比尔要照顾的从来不是什么巴托尼亚平民！
他要照顾的，有且只有一个群体——教会的军队！
埃尔比尔带着教会骑士打赢这场灭国战役后，明波共和国收获了巴托尼亚的国土，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空间！
军团的主教们收获了最多的功勋，为日后的晋升打下了基础！
那么，军队里的骑士收获了什么？
作为军队的基层，骑士这个群体牺牲的最多，收获的最少！
那么问题来了，谁来弥补骑士们的损失呢？
自然不可能是埃尔比尔为首的利益团体！
答案很明显——巴托尼亚的平民！
骑士群体收获少，没关系！
巴托城的平民大多富足！
恰巧反叛军这个借口撞上门来，埃尔比尔自然顺水推舟，下达了屠城的命令！
既能满足骑士群体的利益需求，又能塑造自己的威名，还能打压其余巴托尼亚人的反抗气焰！
一石三鸟！埃尔比尔何乐而不为！
自古以来，只有满足己方利益的统治者，才会得到手下的拥护与支持！
童话都是骗人的，越是位高权重者，就越不可能背叛自己代表的利益群体！毕竟，正是这个群体，带给他滔天的权势！
周树人说过，背叛自己利益的，都是傻子！
因此，除非夏月失心疯了，不然，他怎么可能因为拉依蒙多几句话，就去对抗骑士这个群体！
即便，他有这个实力，也有这个权力！
“骑士屠城杀人，我吞魂噬魄，我们可是一伙的啊！”
透过魂幡的感知，看着骑士们辛勤的抢掠，夏月心中默默为其点了个赞。
骑士们辛苦赚戒尼，这是他们作战勇武应得的报酬！
自己辛苦招魂吞魂，这也是他勤勤勉勉应得的！
阻拦屠城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谁爱做谁做！
合则两利，斗则两伤！
夏月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至于底线，夏月一直觉得自己的底线是灵活而又变通的！
敌人算不算人，则始终是一个薛定谔的问题……
“眼睁睁看着，我终究是不忍心啊……”
看着街道上愈来愈多的尸体，夏月终究是于心不忍，只得将双眼闭上。
与此同时，少年周身念气一展，方圆百米范围的事务瞬间清晰可见。
巧的是，尸体没有念气，不可见。
世界，顿时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