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的一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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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舅舅的一家子

那是我小时候,特别小的时候。这是老人们告诉我的故事。有一张照片可以证实这一切。一岁时候的我坐在外公的妈妈怀里,那是一个满脸堆满皱纹裂开嘴笑但是看不到牙的小脚老太太。老太太已经一百多岁,照片上看起来很慈祥安和。这也是老人家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张照片。

在我的有限记忆里面,这个老太太不知道是怎么消失的。从我记得事情开始,就再也没见过这个老太太。她是我外公的妈妈。我外公是十里八乡的好人,也是当了十几年的大队书记。胖胖的一个五十多岁的大脸而且身材魁梧的男人。我感觉他有两米那么高,甚至跟高粱杆子那么高。可能大人在小孩子眼里都是那么无比高大。外公的衣服好像永远都是中山装,手提公文包,走路很快,总是很忙的样子。

外公是书记,这个叫白塬的小地方下面包含了十一个自然村。而且村子之间离得比较远,我记得外公有一台大28横梁自行车,那是他的代步工具。那时候这种车很少。据说是外公花了好几个月的工资买的。据说当时上面要给补助一台,因为外公是个十分廉政的干部,他不愿意要。那个时候是要交公粮的,而且每家交完公粮剩下的也就够自家一年吃的粮食。

但是那个时候每个家里好像都很缺钱花。

我见过交公粮的大场面。大队有超级大的粮站,从远处看比周围的房屋都高。粮站的门也很大,还有门卫。不交公粮的日子门都是关着的。农民拉着架子车装上四袋左右的粮食,一般都是小麦,收拾干净的。有的用大麻袋装,有的用蛇皮袋装,有的用各色的化肥袋子装,来自四里八乡的农民,男的多半穿着中山装,都已经很久了,还带着土,拍几下就有尘土飞雾。女人们都裹着头巾,啥色的都有,带着袖套,也是各种颜色,这是黑灰土布里的一片彩色,显得那么和谐。男人们把粮食抬到大榜称上准备过称,女人们则在旁边看称计数扯家常。过完称的要抬到粮仓门口检查品质,然后合格的都倒进提前准备好的大粮囤里面。平平整整的码好了一排一排粮囤。这叫交了国家的,留够自己的,八十年代最最真实的写照。

外公是大队书记,公粮交完后,外公要看看账本,谁家交了,谁家没交,还有谁家欠缴。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挨家做工作。这是一个繁杂和复杂的过程。

事情要从外公刚开始当书记那会。我的亲外婆是媒人介绍认识的,她体弱多病,嫁给外公就一直病泱泱的,那时候很少有照相馆,先外婆也没留下照片,我妈妈说她不记得外婆长什么样子。因为她九岁的时候先外婆就病逝了。就在妈妈年龄还特别小的时候,外公的哥哥和嫂嫂先后去世了,听说是肺病,留下来三个孩子,孩子们都还小,小女儿3岁二儿子5岁最大的儿子7岁,孩子小也好养活,吃饱穿暖就行了。但是慢慢的外公发现两个侄子的智力好像不算正常,尤其是说话方面颠三倒四的,最小的侄女还算聪明。其实外公早先可能知道一些关于大哥和嫂嫂的情况,当时太穷了,大哥到了年龄娶不到老婆。媒婆给说的亲事。就这样我的外公天天忙工作,我的亲外婆要照顾我的妈妈,她可能只有两岁。还要照顾两个侄子和侄女。为了不区别对待,四个孩子们都叫外公爸爸。家里一下子多了好几张口,外公的工资也不多,养活这么多孩子粮食经常不够吃。外婆就把外公给的粮票粗粮和细粮搭配起来。每天按量做饭,尽量让孩子们能吃饱,大人们吃半饱就行。差不多三个月或者半年能吃一顿肉。日子还算过得去。外婆的身体一直都不太好。肺病好像有传染而且还不容易治好。大多数时候吃中药慢慢养。后来听妈妈给我们讲,在她刚九岁的时候外婆就病逝了。妈妈说她不记得外婆长什么样子了。

外公在村里走访的时候,认识了后来的外婆。她丈夫死了,一个人带着刚刚三四岁的女儿,被婆家赶出来,外公收留了她,后来就结婚了。外婆就照顾一大家子,但是结婚好几年了,一直没有生养。后来找的阴阳先生来跳大神,大神说:得抱养一个儿子,这样就能引来一个儿子。外公外婆也就信了。后来听说我去世的外婆娘家的堂弟加了生了三个儿子养不活了,要送走一个儿子。外公就抱回来养。还给起了一个特别的名字:引儿。大概虎引四岁的时候,我的妈妈已经十四岁了。我的外公外婆重要迎来了他们的第一个儿子:平安。平安的到来给这个大家庭带来了生机和活力,当然再全家人都高兴之余,一些矛盾也开始慢慢滋生。

在那个资源稀缺的年代,家里一下子这么多孩子,外公还是照旧当他的大队书记。忙得不着家。每天晚上天黑了才回家。孩子们在门口轮流看着一遍又一遍看着爸爸是不是回来了。盼望爸爸回来每个孩子可能得到一块糖或者别的什么。就算什么都没有带回来,爸爸也会把衣兜翻过来凉给孩子们看。看过之后孩子们就可以安心睡觉了。家里人口太多,外婆和大玉舅舅跟着大队去干活,当然也是有公分的。家里其他几个十岁以上的也开始给家里干活,捡柴火挑水做饭带孩子。我的妈妈和大姨(外公的侄女)还有小姨名叫小月(外婆来过了的女孩),三个女孩子为家里的十几口做饭还有带引儿舅舅和平安舅舅。两个大舅舅也就是大玉和二玉(外公的两个侄子),他们两个不太聪明,干活只能靠指使,而且只能干一件事,多了记不住也干不了。后来二玉舅舅和他的姐姐名叫三女都能帮家里挣公分。我的妈妈小名叫灵儿,比三女小几岁,最重要的活就是和小月姨妈一起带好平安舅舅和引儿舅舅。

外婆是个最普通不过的女人,喜怒哀乐全都写在脸上。而且嘴上不停地唠叨。她是个善良的女人,对这些孩子们的吃饭一直照顾的很好。不管每天有多少饭每个孩子都分的上。孩子太多了,每次都要做一大锅,就算是只有土豆和面粉,外婆也是能把面活的好好的,仔细一遍一遍把面团摊在案板上,躬着腰把面片卷在擀面杖上,一遍一遍从小片擀开成一大张,像白纸一样铺开,很薄很薄的,然后再卷起来,一层一层叠起来,准备切面,一刀一刀切开并且随手撒开,摆好准备下锅。每次晚饭外婆要擀开两大张这样的长面。第一锅煮给最小的孩子们。炕和锅台之间的土坯围挡上铺了一层木板子。引儿和平安就爬在木板上吃饭,一人一个小碗,用收抓着吃。吃的鼻子脸上还有木板上都是饭。第二锅饭开锅了再分给大孩子们。等到孩子们都伺候好了外婆把给外公的面条留好用布盖好,等外公回来再煮面。她自己捞了两三次面汤里剩下的短面条,泡水时间长了也不成型了。给自己盛上一碗,卷起围裙,别再腰里。盘子里辣椒盐和醋盒子都撒出来了。还有一盘咸菜也剩下不多了。外婆端过来放在案板上。夹了一大口咸菜放在面条碗里。坐在灶火的低矮木墩上,有滋有味的吃起来。一大摞的碗叠的老高了,外婆把碗放在盆子里开始洗刷,这些碗得洗半个小时。洗完了外婆有些累了,靠在炕台上歇一歇。

家里有三口窑洞。孩子多必须三个炕才能够睡。外婆指使大玉二玉去搬柴火来烧炕,这是每天都少不了的活。等三个炕都烧好了。外婆是个特别爱干净的人。烧好炕要把地上扫的干干净净,土坯地上不能有多余的土。堵好炕口的木板,不能有多余的烟冒出来。被子一个一个整整齐齐铺在炕上焐热。等过半个小时,大烟囱不见烟了,再去窑洞顶上盖好烟囱。这样炕就能热乎整个一晚上。

外公外婆对小舅舅平安是最最疼爱的。有时候带回来的糖也就一块,外婆会把糖放在案板上用刀背砸开成小碎渣。这样每个孩子都能分一渣渣。当然最大的那块渣渣要给平安放在嘴里。有时候外公会带回来一些奶粉,这些奶粉会被外婆锁在老式的木柜子里。木柜子里面分成三个区域,一大块放出门要穿的衣服,一小块放各种证件和贵重物品,还有一个小格子专门放珍贵的吃食,这些吃食多半是留给平安舅舅的。这个柜子的钥匙外婆随时装在兜里的。自从有了平安之后,引儿就不那么受欢迎,穿的衣服都是大孩子退下来的,没那么合身。外婆也没时间管他吃喝,就跟着大玉二玉吃喝住,好像是可有可无的存在。我的妈妈就负责带他。小月就天天背着平安,平安太懒也太赖皮,天天一步路都不好好走,就要小月背着。一大家子都得惯着平安,要不然外婆会不高兴,外婆每天说一百句话,有五十句都离不开平安。她是太爱这个儿子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摘给他。

就这样日子过得飞快。有人给三女说对象,是特别偏僻的村里一个年轻人,没有手艺只会种地老人们做主,见了一面后,南方家里送来了一袋面粉和几个礼品盒子,就把事情定下来了。冬天就结婚。因为南方家里比较穷,而且都是山路,借了一辆自行车,车头上挂了红花就把人接走了,女方家去的人有自行车的也不多,其他人就走着去,山路不好走,要三四个小时,还得上山。外公家里准备了几桌子饭菜,村里的人来随礼的比较多,因为书记家过事情是很重要的机会,大半个村子的人都来了,来的人手里都提着一大兜子馒头,有个别的提的礼是一袋子大概五斤的麦子。随礼的人比较多,外公家的桌子不够多,大家只好吃流水席,床子面一锅接着一锅出,吃完大家唠唠家常,说说客套话就回了。外婆和外公是最忙的,迎来送走一波一波客人。

三女的日子刚开始过得还算平稳,生了个儿子后,两岁多发现孩子不会说话是个哑巴。真的是麻绳专挑细处断。本来日子就穷,农村家里吃粮是自己种的,住的是窑洞,老一辈传下来的,平常只要省着点,也凑合日子能过。可是大儿子是个哑巴,刚开始还四处求医,家里的牛卖掉了,后来养的鸡鸭也都陆陆续续卖掉了。等着卖鸡蛋是来不及的。四处求医和各种偏方都不管用,后来好几个医院给了最终结论,先天性聋哑。三女一家子都很苦恼。三女的丈夫慢慢开始不着家,早出晚归,家里活计都不干。慢慢的三年发现他丈夫在外面赌钱。家里出产几个钱就被抢走,婆婆时长有病痛,也只能吃点安乃近片止疼就了事。后来又填两个女儿,哑巴也长大了,能帮三女干一些活,虽然不会说话也听不见,但是跟三女自己家里几口子沟通还是能用手势看得懂。

说到我的母亲,在这个大家庭里,因为是要跟后妈过日子,她也勤快听话,轻易不惹事,所以没什么存在感。后妈对她也不错的。大概听老人说,十八九岁就嫁到我家里。当时外公还是书记,他了解这些队里的所有家庭情况。就看在人好的份上把姑娘说给我刚刚从部队退役回来的爸爸。其实,要是爸爸当初不回家探亲,可能我们所有人的命运都不一样的。

爸爸是个很正直的军人,在核武部队做警卫兵,一次探亲机会回家看到爹娘日子艰难,那个时候普通家庭种的粮食大概率不够吃的,爷爷奶奶由于长期吃玉米桔柑磨的粉,整个人都浮肿严重。当兵的爸爸想到自己一个人在部队日子过得还是说得过去。舍不得爹娘在家里受苦。一个很冲动的想法就复员回家了。一回来就成了家。刚成家没半年,爷爷奶奶就给分家了。说是分家也就是把爸妈分出来单过。年轻气盛的爸爸想要给家人好日子过,一个人去挖窑洞,大概挖了三个月多,后来雇了邻居两三个工一起挖窑洞的。刚挖好一口窑洞就搬进去住,妈妈说我是在新窑洞出生的。当时奶奶分家的时候就给了一口锅和凉席被褥,其他的旧没有了。因为奶奶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我爸爸是老大,后来姑妈也出嫁了。嫁到城里,很少回来。我印象中二叔的唢呐吹得挺好。可是后来跟一些社会混混一起赌博。大赌小赌一旦沾上就再也戒不掉了。我小时候经常看到有讨债的来逼爷爷奶奶要债,后来家里养的牛养都卖掉了还债。后来二叔一家就走掉了。再也没有回来。多年以后才有的些许联系。

我小时候就记得小舅舅平安经常骑一个28大杠自行车,我最喜欢坐在车梁上。小舅舅那个时候个子不太高,骑二八大杠自行车还是把腿跨在车梁下蹬车。骑起来摇摇晃晃的。但是坐在上面像坐飞机一样。我没上学之前,记得外公家有很大很大的苹果园。三大片地的苹果树,从一头到另一头要走很远,每年的苹果和杏树都有结果子。杏树有好十几片地那么多。外公家里人手多,每到丰收的季节一大家子全部上手,场面很大。我记得从我记事起,外公家就一直接济我们的生活,每年下苹果后都是用大架子车装一大车子苹果和各种吃的用的网我家拉。这个活当然是小舅舅干的。所以我小时候就觉得外公和小舅舅最好了。可能在小孩子眼里给我东西的就是好人。我八岁开始上小学就住进了外公家里,每天和小舅舅一起去学校,记得小舅舅个子很高,他上二年级,我上一年级,我上三年级了小舅舅还是留级上二年级,后来感觉小舅舅长得更高了,大概有一米八的样子。我学习很好,从一年级开始到五年级一直都是全班全级第一名,所以在小舅舅家里人都喜欢我,我每天的书包里有大半都是苹果和各种零食糖果。当然我也吃不掉这么多,每天放学的时候,全部学生要大扫除,操场上大扫帚挥来挥去,尘土飞扬,人影都看不清,大家的书包都放在教室外面的窗台上,摆整齐了。等扫完背书包我发现我的零食被偷了。我就会去三年级找舅舅告状,舅舅经常故意把书包留在最后守住捉那个小贼。后面有一次还真的捉住了。舅舅警告他再偷我零食就打他。印象中好几次这样的事情。以至于到后来我长大了见到那个小贼的姊妹还不好意思。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歉意。当然后来那个小贼的姊妹三个也都四五年级就辍学了。我舅舅直到我小学毕业他还是三年级,后来也辍学了。

外公最反感的就是三女的丈夫,每次来都把自己搞得脏兮兮的,到外公家的炕上,头朝里倒头就睡,睡起来就吃,很能吹牛,好像一大家子人没人太喜欢他。印象中他长得尖嘴猴腮,瘦瘦的,个子不高,但是鼻毛很长,我们小孩子看到的就是他的鼻毛,大冬天总是穿得很少,后来听妈妈说不知道什么家庭矛盾,他自己喝完药跑到离家很远的山上,自己还带着一把杀猪刀把自己捅了,然后从山上又跳了下去。就这样死了。一辈子英雄了一回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小姨小月也结婚了,嫁到了城里,但是那个时候城里也不富裕,但是小姨的婆婆还是死活都看不上她。小姨在外公家的时候从小到家就被小舅舅欺负,天天背着他到处跑。她个性懦弱,从来不反抗,婆婆怎么欺负她她就是从来不反抗,不管是从言语上还是身体上,忍辱在在她的小家里生儿育女,伺候老人。可能就是她身上的这种品质,小事情从不计较,所以她的孩子们个个都很懂事孝顺。到了娘家人跟前就是有点话痨,可能是想把这些委屈都说出来的缘故吧。尤其是到了外婆面前,边哭边说,外婆也一边听一边哭嘴里也骂骂咧咧的。可能是在数落她那个强势的婆婆。

引儿舅舅也快结婚了,那个时候我上小学,就住在外公家。每顿饭外婆都要做很长时间,她要把很大一个面团揉得光亮光亮,还要醒醒面。用一个很长的擀面杖把面团一点一点推到很薄的透光的一个超级大面片,有半截已经掉在面板外面。她很细致的用擀面杖把面片卷起来,然后一折一折的叠好,再用她神一般的刀工把面切成小小面条,很长很劲道的长面条,然后一把一把放整齐准备下锅。这样的面条起码要做三张,才够这一家十几口人吃。还要坐一锅土豆臊子汤是配面条吃的。那个汤里虽然没多少肉,但是真的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面汤。连葱花都小到一粒一粒,连葱花下锅的时间都恰到正好。家里人口太多了,吃饭不能坐在一起,得一波一波轮流吃。吃完饭外婆有洗洗刷刷到摆整齐,需要耗时三个小时多。外婆的炕上特别干净,被子要放到一样高,枕头要放在专门放枕头的台上。连枕巾的花纹都要顺着一个方向放好。她是个特别爱好的女人。每天的早饭从蒸馒头烧稀饭开始,这么多人最少需要四个菜,而且每个菜都要双份的量才够吃。从早上六点起床烧炕捡柴火烧水做饭至少三个小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辛苦劳作,外婆是一个很勤快顾家很能干的女人。

有人给引儿舅舅说了对象,不知道什么原因,小孩子也不懂的为什么当初那么着急的结婚。引儿舅妈特别漂亮,瘦瘦的,我记得她结婚时候的那一袭红衣配上她清秀的五官,容貌是那么的美,她很喜欢我。刚结婚那天我就缠着引儿舅妈要跟她睡,后来妈妈给我强行掳走的。引儿舅妈一直有咳嗽的毛病,她刚嫁过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也没听大人们议论,她结婚的时候家里好像也没来几个人,婚礼一般热闹,很快就平静了。大概三个月左右的时间。家里人说引儿舅妈死了,听妈妈说引儿舅妈是肺结核病,也就是痨病,这个病好像结婚之前两家人似乎都知道真实情况。她娘家人的想法是引儿舅舅家里条件好,结婚后加紧治疗应该会好转,但是没想到这么快一个大活人就没了。引儿舅舅很消沉。很长时间才过顺日子。

后来过了一年多时间,有人给引儿舅舅介绍了对象,这个舅妈更漂亮,引儿舅舅胆小如鼠的样子长得也不好看,走路八字脚,瘦瘦的,有一点邋遢,其实他不适合留着长的头发,但是就是老留在长头发。脸上五官也不英俊,为什么每次找的舅妈都那么漂亮好看。感觉引儿舅舅配不上她的美貌。新的舅妈结婚还在原先的新房里,我依旧赖在这个漂亮的舅妈那里,她经常给我糖吃,舅妈特别爱打扮,她每天的衣服搭配都不一样。每天都穿得很顺眼,长头发还烫了大卷,扎起来了,头发甩在一边肩膀的前面,和她的衣服搭配起来,是那么好看。当她坐在灶火帮外婆烧火做饭的时候,感觉家里的窑洞就徐徐生辉。

他们在一起的日子过得客客气气的。听妈妈说这个舅妈生不出孩子来,一直在吃药,舅妈不爱说话,我曾经见过几次她熬中药,吃了两年多的药后来才生的花花,引儿舅舅的孩子叫花花。两年后外公给引儿舅舅盖了新的房子,在离窑洞不远的平地上,大概有三间房,新房是套间的,有大卧室和大厨房,很霍亮的大房子,是我长那么大看到最好的房子。要说外公这个人呀,心肠就是好,就连叫花子要饭他都要挑最好的馒头给人家,还给热水,叫花子没地方睡,让叫花子进门,可是那个叫花子从来只在大门口要吃的,有时候没地方去会睡在院子外的柴房里,感觉是叫花子也得到了尊重,也讲起了道德一样。外公对这个抱养的儿子也是一视同仁,从来不慢待,只是外婆嘴碎喜欢唠叨,淑引儿舅舅太懒,干活不舍得力气,好吃懒做。当然引儿舅舅也有这些毛病。外公给舅舅盖了房子分了地和苹果树等。当然还有把大玉傻舅舅也分给引儿舅舅来养活。引儿舅妈不喜欢大玉傻舅舅,所以大玉傻舅舅有时候去引儿舅舅家吃饭,有时候在外婆这边蹭饭,住在原先的窑洞里。地里的活和挑水烧炕这些活引儿舅妈也会指使大玉舅舅干,但是嫌弃他邋遢脏不收拾,当然了引儿舅妈生完孩子后还是那么爱打扮,人打扮的漂漂亮亮,房子里收拾的干干净净,砖铺地上扫得红砖的纹理都那么清晰不沾土。但是分家之后日子过得就紧紧巴巴的,土地收入也不多,引儿舅妈干农活也不太行,家里开支就捉襟见肘了。引儿舅妈就开始埋怨,孩子病了还得引儿舅舅去外公那里借钱。也没有别的收入,分家后引儿舅舅养了一头牛,收入也就靠卖小牛和鸡蛋来源。

就这引儿舅妈和引儿舅舅天天吵架的时候,有个男人出现了,他经常来引儿舅舅家吃饭打牌,时间久了,就时常留宿。引儿舅舅家的房子就一个大通铺卧室。那个男人也就慢慢进驻这个本来就摇摇欲坠的家。引儿舅舅人老实也不敢得罪舅妈,打骂不过,就生怕这个漂亮的舅妈不跟他了。可是就这样一来二去没几年,花花还三四岁的时候,引儿舅妈就跟那个男人走了,再也没有回来,把三四岁的花花扔下给我引儿舅舅。我时长见到花花卑微的站在外婆家的门口,掉着两个大鼻涕,抹着眼泪,也不敢进去。外婆因为引儿舅妈不顾一切跟那个男人走,恨上了引儿舅妈,也就不喜欢花花,说引儿舅妈把花花像甩包袱一样甩给她了。她的善良又使得她不得不管孩子吃喝穿戴,但是她心里又是极不愿意接受的。就造成了花花虽然迟到了奶奶做的饭但是也别奶奶狠狠嫌弃和唠叨。孩子虽小也能听懂好坏话呀。在她幼小的心灵里,所有人都不喜欢这个没妈的孩子。

紧接着平安舅舅结婚了,新舅妈人高马大,又有一米九那么高,跟舅舅一样高,脾气火爆,不爱打扮,干活跟男人一样猛,做饭又快又利索。除了不爱收拾屋子,还真挑不出来毛病。她进门之后和外婆一起过日子,做饭的事情有一段时间平安舅妈全包了,虽然没有外婆做的细致美味,但是她做饭很快份量也足够,大家都能赶在吃饱,收拾碗筷完再烧炕,这么一大家子一个人确实忙不过来。活太多了,也不知道平安舅妈能坚持多久。总的来说刚嫁入这个庞大的家庭后舅妈表现很好。

不久舅妈就怀孕了,她自己也大大咧咧,后来第一个孩子没多久就流产了,连着两年多都没有孩子,以至于这个家尤其是外婆,这是她在这个大家庭里面唯一亲生的儿子,尤其溺爱也期盼着孙子的到来。后来终于有了第一个孩子,起名叫盼盼,是大家盼望了很多年才得来的。从此以后舅妈的地位就很高了,在这个狭小封闭的小农村里,人家的意识形态相比较老化固执,有时候甚至可以说顽固不化。老辈人认为新娶的媳妇最起码得会生孩子,而且只有生了男孩后,才算对这个家里有贡献。然后还得孝顺勤快会过日子。时代赋予了女人不一样的使命和力量以及各种道德束缚。虽然已经不裹住女人的脚了,但是在人们心里的那根捆绑女人脚的绳子从来没有放下过。

平安舅妈是个大大咧咧的人,什么事情高兴或者不高兴都写在脸上。有了孩子之后,舅妈干活更卖力了,她骨子里有种不服输的劲。面对平安舅舅的懒惰和无理挑衅,舅妈开始不予理睬,慢慢的她想改变这个被溺爱长大的丈夫。时间久了,面对一次一次的挑衅,舅妈没忍住动手了,平安舅舅也不示弱,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违背过他的想法。两人大打动手,舅妈人高马大也有力气,洗脸盆扔出去没打着,接着抡起来长条板凳照着就砸下去了,要不是木桌子当了一下,都怕小舅舅当场毙命,当然小舅舅也超舅妈扔了不少大大小小的东西,小舅舅的头被打破流血了,脸还被脑出来手型一样的血道子。舅妈的手和脸也受伤了。大家那么多人都拉不住两个大个子打架。自从那次以后,舅妈在家里更能理直气壮的唠叨和教训做不好事情的人。后来小舅舅也收敛多了,不再主动挑衅,也开始谋生活了。小舅舅在舅妈的劝说下准备去考大客车的驾照。

要说平安舅舅他是个很聪明特别巧的人,脑子灵活,驾照没多久就拿下来了。外公外婆都很支持,学费也是外公拿的,外公对孩子们的培养从来都不吝啬。小舅舅有了谋生的手艺。舅妈在家里养鸡鸭还养了很多羊,还有蜜蜂,蜂蜜那个时候都是自给的。我记得外公家常年都有吃不完的蜂蜜。我最怕的经过就是在院里每个门前的蜂窝,蜂蜜好像也知道我不属于这个家庭,好几次被蜜蜂蛰到半边脸都肿,那个感觉好难受,更正在打麻药一样疼,而且这个针还拔不出来。听老人说,蜜蜂蛰人后自己就死掉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想想可能是外婆安慰我的话。或者外婆担心我为了报复蜜蜂去捅蜂巢吧。上中学的时候我就不在住在外公家了。但是掉每到周末还是要去的,外公家里各种好吃的吸引着我。虽然后来有了盼盼,还有了小月小姨家的宝军,还有了盼盼的妹妹琪琪。但是我是老大,加上我自己的弟弟妹妹,这个家里一下子多了很多孩子。外婆的好吃的锁在她的那个不太高但是很宽的大木柜里面,木柜子里面有好多分格,感觉外婆所有的贵重东西都放在这个柜子里面,钥匙装在外婆的上衣兜里面,大家都凑齐了外婆就开始打开柜子,听见锁和钥匙的碰撞那是极度兴奋的声音。刚一打开柜子里面就飘出来香味,好像是苹果的香味或者是糖的香味,总之那个味道特别好闻,每次都要使劲耸鼻子去闻闻那个极度好闻的味道。

在外婆心里我是老大,需要的礼仪相待,所以每次分东西从我开始,因为我的弟弟小时候长得又瘦又丑,外婆不大喜欢他,老嫌弃他手脏。外婆最喜欢的是小月小姨家的宝军和盼盼,宝军是外婆的亲外孙,盼盼是她的亲孙子。外婆说话时候五句话有四句都离不开他俩的名字,但是我也不嫉妒,只是隐隐感觉外婆有点偏心而已。当我们每个人都分到了零食发现引儿舅舅家的花花,顶着一头杂乱的头发和脏兮兮的衣裤在门外口靠着,用那种极度渴望的眼神望着我们每个人手里的东西,她也不敢吱声,外婆就骂骂咧咧的又从手缝里漏出来一个糖,说你看看你的一家子懒蛋也不给花花收拾,吃饭时间就到门口守着。小花花才几岁,她可能很难理解大人的这种行为,总之只要听见谁在骂人她就害怕。我们每个孩子都着急把手里的东西吃掉,只有花花把糖装进了布满干泥巴的衣兜里。

外婆和平安舅妈都是嘴碎的人,一直就唠叨个不停,可能什么事情他们说出来就忘记了。

舅妈给花花饭吃的时候也在骂一家子懒蛋和什么其他的不太好听的话。后来舅妈和外婆也分家了,这样小家各做各家的饭,人就分开了,二玉舅舅分给了平安舅舅家里一起过。大玉和二玉舅舅都是低智商人,也就是傻子,一辈子不可能结婚,分给那个家里那个家里都要为他们养老送终的。当然也要吃饭也要给家里干活,得有贡献才行,平安舅妈的嘴很厉害,骂人的时候一家子从老到少从大到小都得数落一遍才肯罢休。久而久之大家也都习惯了。反倒是大玉舅舅在引儿舅舅家过得比较舒心,就花花和引儿舅舅还有大玉舅舅他们三个人,做饭当然也是有一顿没一顿的,引儿舅舅也没什么手艺,只会养牛,平常也就是到离家不远的地方给领居打打零工挣点钱,引儿舅舅一出门两三天,家里就没有人做饭了,大玉舅舅就带着花花去外婆家婆讨饭吃,当然也能吃到饭,免不了每顿饭前都会挨骂遭数落。外婆的善良是刻在骨子里的,但是嘴说话太毒辣不饶人。大玉舅舅吃完饭是不是得会给外婆家挑水,每次都是把水缸装满。外公的书记也是一如既往的很忙,时长不在家,所以家里的大事小情很多活也需要大玉舅舅干,当然干完活就能在这里吃饭。毕竟他除了吃饱饭也没什么理想。大玉舅舅的衣服也都别人给的,一年四季也不见怎么换衣服,当然也没得衣服换,因为他从来也不出门的。遇到谁家有喜事丧事的,引儿舅舅不在家他也会去随礼,这样就能带着花花好好吃一顿。毕竟现在这一家子最大的问题就是温饱问题,还有花花上学后的学费来源。引儿舅舅不得不出去做工。有时候地就荒了。记得曾经有一年就错过了播种季节,再加上那年的大旱,哪一年颗粒无收,牛也没有饲料吃,引儿舅舅挣的那点钱全都拿来买粮食和饲料剩下的也就给花花交学费。

平安舅舅家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要不说一个女人对一个家庭有多大的影响。平安舅妈家里种地养养鸡鸭,二玉舅舅每天都忙不过来,光挑水就得十多回,给人的和给羊的。感觉那个时候羊多得数不过来。平安舅舅还在开当地唯一的客车送市里到村里的,一天一趟来回,是挣工资的,很稳定。自从有了正式工作之后他很上进,为人处理灵活,不仅会开车还学会了修车,大车小车各种车都多少会修一点,时常有人来找他帮忙,当然也得到了当地人的夸赞和很多美誉,毕竟舅舅是书记的儿子。外公的名声和威望一向都非常的好,十里八乡没有人不认识他的,也没有人不夸赞他的,一个好人。

后来外公就退休了,据说是因为身体原因,当然他也不年轻了,刚退休的时候还是那么高大威武,看到他时常在吃药,以为是小病,农村人病了一般就小诊所自己开点药吃吃就好了。可是外公没有好起来,好像越来越严重了。最后确认食道癌,病痛的折磨使得那个高大魁梧的身材也消瘦萎靡不精神了。没看到他去医院,一直就是吃药在家养病,外婆伺候的很好。闲下来了开始给平安舅舅张罗盖房子,给平安舅舅在公路边上批复到一块地方,当然这块地方也是外公家的承包地。外公拿了一部分钱,平安舅舅舅妈也拿了一部分钱出来,盖了一所很气派的房子,有一间还是带二层的,那是当时当地最漂亮的房子,舅妈把一层用了开了小超市,二层用来住人,就他们四口,二玉舅舅还住原先的窑洞。舅妈能干但是她有个小小的毛病就是怕做饭,好像以前做多了,能干其他活就是怕做饭。这个时候他们一家四口有时候在超市小锅吃饭就解决了。二玉舅舅经常赶不上饭店就在外婆家里吃饭。外婆家里经常是大玉二玉花花他们一起来吃饭,外婆嘴上不愿意骂骂咧咧的,可是每顿饭还是照样做好给他们吃。外公的病越来越严重,每次看到他感觉他很疼的样子,后来吃饭也吃不进去了,只能吃流食,整个人瘦成一把骨头。尽管这样每次我去看他,他还是使出全身力气睁大眼睛跟我打招呼。其实那个时候已经说不出多少话了,比划让外婆给我拿好吃的,他自己没一会就在药物作业下睡着了。没多久我去了很远的地方上大学了。这也是我和外公最后一次见面。妈妈告诉我外公去世了,我没有赶上送他最后一程,这是我终身遗憾的事情。那位人人爱戴的老人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走了,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外公去世后外婆有那么一两年特别消沉。她的精神支柱不在了,她的天好像也塌掉了。外婆没有以前那样爱收拾了。那是大学的假期我回去看他,一进门感觉很惊讶,屋里的地砖上竟然有柴火,应该是烧炕留下的没扫干净,屋里面有一点黑,我以前感觉这个窑洞是那么的明亮,可是现在却这么黑暗,零食柜子照样锁着,柜面上还落满了尘土,看起来好像好久没擦过了。外婆一见到我赶紧招呼我要给我做饭吃。我往屋里面走了走,最后面是储存粮食的米仓。紧挨着是做饭的案板,案板上放着一些生冷的馒头,上面盖着白布。锅台上放了一碗凉的小米粥,看起来是昨天或者前天剩下的。这里不管冬夏都从来不会用冰箱的。记得外婆以前从不吃剩饭的。像这样的剩饭都是拿来喂猪的。

外婆依旧从兜里拿出来钥匙手有一点哆嗦的打开了柜子,我跟外婆开玩笑说:要看看柜子里面藏了什么?外婆说让我看看,以前的零食格子里只有一盒饼干和一盒什么药,还有外公的工作帽子。大格子里面放的是外婆的新衣服,其中有一件还是我刚上大学的时候给买的带绣花的呢子外套,还有好些年前外公买的衣服都整整齐齐的叠好一层层的,上面盖着白毛巾。看来这些衣服再也没有穿过。妈妈说外婆已经好几年兜不出门了。自从外公走后,外婆就很少走亲戚。外婆张罗着给我做长面条吃。她拾好了柴火,堆在灶间里。胡乱的堆在一起。以前的外婆那怕是柴火她也要一根一根码放整齐的。她开始洗手和面,看起来有一点生疏。我想找个土豆削皮,可是在案板下面的土豆筐里翻了半天就找出了两个没长芽的土豆。其他的半筐都长芽了。我心里想外婆这是怎么过日子的,难道不做饭吗。外婆好像面团用擀面杖擀了很久才出来想要的样子。面皮有一点厚,还是挺劲道的,毕竟就算长时间不擀面了,外婆做饭的味道还是依旧那么好饭香四溢。可能这就是久违的外婆的味道,还是小时候记忆里的味道。略略感觉都外婆的精气神不是太好,从她眼里看到了消沉。

现在一个大家庭分成了三个小家,因此每次都要先去外婆家,然后去引儿舅舅家。引儿舅舅家多了一个院墙,多了两三间搭的柴房,旁边还多了牛棚,里面有两头牛在休闲的吃草。我站在院门口敲门没人应,我喊了几声,过了老半天,门才打开。是大玉舅舅开的门,他虽然有点不聪明,但是大玉舅舅从来都不会叫错我的名字,不管我长多大,不管多久没见面,他依然清楚的认出了我。赶你给我让进屋里,他喜欢把两只手捅在袖子里面,并且两只手放在胸前。屋子里面很大,很空,没什么家居,左边是水缸盛满了水,旁边有两口锅一大一小,锅盖上有土。灶间堆了一小堆柴火。地面也不是很干净,大厅中间有个桌子,上面堆满了衣服和花花的一些书。说引儿舅舅干活去了没在家,晚上才回来。我想帮他做顿饭,可是看了看面缸里面好像还有一些不太干净的面粉。于是我打消了做饭的念头。放下礼品,正要准备走,花花放学回来了,五年级的花花个子有一米五多,特别清瘦,有一点腼腆,说话不太敢看我的眼睛。她说她给我做饭。我问她每天都是自己做饭吗?她说有时候爸爸做饭,如果爸爸回来晚了她自己做饭。她说她只会热馒头不太会弄面条。看得出光棍汉的日子也不好过。

离开引儿舅舅家又去平安舅舅家,在原先的院子里只看到二玉舅舅,和一院子的羊和鸡。他很瘦,依然认出来我,他说舅妈在超市上面。舅妈的超市旁边又多了两间平房,一间是舅妈的厨房,另一间是放货的,堆放了慢慢一屋子的货品,箱子是垒起来的,码放的很整齐。看来舅妈的生意做得不错。我一进屋就听见大家哈哈的大笑声音,听出来舅妈在里屋,我探头进去,舅妈和一屋子人堆坐在炕上,舅妈先是有点惊愕,里面从炕上下来急忙穿好了鞋子站在地上。舅妈介绍这是她的哥哥嫂子和他们家的孩子。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舅妈的哥哥嫂子,从外婆嘴里听说他们是一家子修炼的。说人不用吃饭,要好好修炼。这是外婆说的,至于真假那也是无从考究的,因为我没有亲眼看见他们修炼的样子。舅妈赶紧从超市的柜子里面给我拿了火腿肠和瓜子还有泡泡糖,还有袋子装的零食一大盘子。众人们又说又笑的。我和舅妈客套说了几句,她问问我的学业和行程,可我也不知道问她什么好。舅妈就让我吃东西,说要张罗做饭,我告诉她吃过了也就作罢了。要走的时候舅妈又重新从柜台里面装了一塑料袋子的零食让我带着,还往我手心里赛了五十块钱让我拿着花。平安舅舅出车没有在家,说又换个车主,给两个班车跑车,一天要两趟回来,舅舅是挺能吃苦的,挣钱也多了许多。

从外婆口中得知引儿舅妈又换了一任丈夫,还生了个女儿,再也没有回来过。据花花说在她外婆家见过她妈妈和妹妹。她妈妈还给她买了衣服。引儿舅舅始终没有提过跟引儿舅妈离婚,至今他们的婚姻都是算数的。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曾经有很多人好奇的问过引儿舅舅这个问题,但是不善言语的他始终只是腼腆的笑笑,然后低下头抽一口烟,慢悠悠的吐出烟圈,眼睛紧闭然后长长的叹一口气什么也不说。好像要把满腹的委屈都咽下去,又好像不知道从何说起的样子,我猜测他从不愿意和任何人谈起抛弃他和孩子的这个女人和这件不可原谅的事情。他唯一能够有胆量报复的方式就是不签离婚书,不放她自由。就这样沉默下去。

慢慢的引儿舅舅的身体出现了异常,他也只是到村委的小药房买点药对付一下。没有太在意,还是一门心思的做工养牛赚点生活费,毕竟花花快要上高中了,那可是不小的花销。长期做零工,家里的地也撂荒了不少,产量一年不如一年。当初外公活着的时候给他们兄弟俩分的土地是基本平分的。平安舅舅两口子都是干活不惜力气的,伺候庄稼和养殖都是一把好手。再加上二玉舅舅只要有口饭吃,干活也算一把能手,他从来没有念过书,但是二玉舅舅放羊好几百的羊从来没有丢过,他有一个特别厉害的本领就是数羊,他用他自己的方式数羊能知道少了几只,甚至能知道少的那只羊长什么样子,大小肥瘦他都非常清楚。平安舅舅一家子越来越兴旺,二引儿舅舅一家三口挣扎在温饱边缘上。

小姨的儿子叫宝军,和我一样从小就养在外婆家。外婆对这个外孙子那可是掏心掏肺,有好吃的好玩的都得紧着他。他是外婆的唯一的亲外孙,盼盼是外婆唯一的亲孙子。所以他俩的待遇比我要高很多。外婆的思想里一直都重男轻女。她可能自己感觉不到,而且她也从来不顾及这些。但是我能从外婆的眼里看得出她就是喜欢宝军和盼盼。因为这两个男孩子从小就长得惹人喜爱。我的弟弟就没那么幸运了。我的弟弟是这些孩子里面最丑的,又黑又瘦额头还突出来,可能是因为太瘦的缘故吧,总之外婆一点都不喜欢我弟弟。因为我是家里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外公的掌上明珠。所以我比这里所有的表兄妹都要受欢迎。

小姨的孩子宝军七岁的时候在家里不听舅舅话,舅舅让他去沟里捡柴火,结果他和几个邻居孩子去树林里玩了一天,到晚上天快黑了还没回来。外婆催舅舅赶紧去找他。因为这个村里的沟里近几年一直都有浪出没。舅舅在沟里找个一个多小时找不到回来发现他在外婆的厨房吃饭。舅舅气冲冲的一把抓起正在吃饭的宝军,碗掉在地上。一只手把他提溜到门口外的沟边上。恶狠狠的问他还乱跑吗?说着就拳打脚踢,外婆一边骂一边拉舅舅哀求着让他不要再打了。不是自己的孩子不能这么打,打坏了怎么办?宝军吓坏了一边哭喊舅舅不要打了,说他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舅舅又把他提溜起来摔出去老远,还不解恨又冲上去踢了几脚。舅妈来拉架也抵不过。孩子想起来跑舅舅又追出去。七岁的小身板被提溜着摔打了半个小时打累了才停手。外婆气得哭着给宝军擦腿上的淤青。边哭边骂舅舅太过分了。第二天小姨夫就来接走了宝军。从此以后宝军以要上学为理由十几年再也没有来过舅舅家。这件事让外婆很伤心。

外公在世的时候,在家门口给我的妈妈批复了一小块地基,大概三间房的位置,后来爸妈在那片地方了两间房子,一大一小开了一个小超市,和舅妈的超市离得不太远,正好舅舅暂时不开车了,他们的小超市改成了粮食收购站,但是收了几个月发现不太会保存粮食,有些没有来得及倒手的粮食有预热发霉现象,想尽快处理掉,可是最终还是以饲料的价格卖掉了所有粮食,就此赔掉了几年攒下的钱。舅妈一提起这个事情就恨的牙痒痒,说舅舅不好好开车,非得自己倒腾粮食,赔了这几年她辛辛苦苦挣的钱,无奈之下还卖掉了一半的羊用来抵账,这个事情才算是平息下来。

很快听说要修路要从平安舅舅盖房子的地方经过,还要征收引儿舅舅和平安舅舅家的不少地,平安舅舅最早听到了消息,他就去找引儿舅舅说想兑换一块土地,引儿舅舅不知道这个事情,又不敢明着拒绝,只是说他再想想。正好引儿舅舅那片地今年没有耕种,平安舅舅就说反正你也不种就租给我种吧,一亩地给你给五十块钱,大概有七八亩地的,平安舅舅给了四百块钱,就种了,哪一年收成还不错。

第二年就开始修路了。跟平安舅舅商量谈了好几次终于谈下来了,退掉平安舅舅的房子和路边经过的地,一次性补给平安舅舅家三十多万,因为平安舅舅种的因为舅舅那块地也属于耕地,伤了一小半地补了三万块钱这是给引儿舅舅的。我妈妈的房子离公路边有五十米的距离,所以没有伤到房子,只推掉了门口的那片地皮,补偿妈妈两千多块。就这样大型推土机浩浩荡荡几个月就推出了大宽过道的雏形。平安舅舅搬回到原先的窑洞暂时居住。公路的雏形一出来平安舅舅就打算盖新房子,他找来了推土机把公路边只要是家门口和土地连接的地区全部推平整。他有一个宏伟的想法就是把引儿舅舅家的一起推掉从新盖,因此引儿舅舅的半个院子和半间房都这样被填平了。整个大平院子就剩下引儿舅舅那一间住的房子孤独的站在那里,当然还有我妈妈的超市也一样。平安舅舅想法是把引儿舅舅的房子全部推掉,把这些地皮都用起来盖房子,再租或者卖掉这些房子,后来再三商讨下引儿舅舅还是答应了,给他钱或者新房子,当时应该是说了给引儿舅舅八万或者两间新房,引儿舅舅比较担心,要不是不同意那得天天挨骂不知道好歹。最后索性同意了。花花上初中住学校了,引儿舅舅和大玉舅舅暂时搬到牛棚住,牛是没地方养了,也只能卖掉了。就在这个时候引儿舅舅的病情恶化,需要住院,征地补偿和卖你的钱本来想给花花赞着上学用的,住院查出来糖尿病,接着又查出来肺癌晚期,一趟医院住下了,手里的钱也花的差不多了。从房子搬出来的时候唯一的家具就是一个磨掉皮的沙发,当时没有地方放,引儿舅舅找到了妈妈让帮忙寄存到我们家,记得那一天那用架子车吃力的拉着沙发送到我家。这一路上有两个大坡路,一上一下,引儿舅舅满头汗珠打湿了稀疏的头发,咧嘴尴尬的笑笑跟妈妈打招呼。妈妈看到他虚弱的样子连忙招呼他坐下。一杯热水递到他手上,他连忙伸出来那双满是老茧瘦骨嶙峋的手,额头和脖子的青筋看的清晰,稍稍休息一下才慢慢从他脸上褪去。他跟妈妈说她的病可能不行了,说以后花花怎么办,说到伤心处还抹了一把眼泪。这是一个父亲最后的担忧和不舍,更多的是无可奈何。是的,那又能怎么样呢?谁能改变这一切呢?谁也改变不。悲催的事情从来就没有离开过这个家庭。

妈妈超市剩下的那一间房子因为孤立在那里,这一年雨水特别多,房屋的一角地基被冲垮了。房子有些不稳,迟早会塌掉。舅舅以此为由电话通知妈妈说他要把房子推平。我爸妈拉着架子车去拆砖头,等他们到商店一看,舅舅开着大推土机已经把房子推平了,所有的砖头都已经推到了沟里,就剩下大梁的几根木头,节约的爸妈只好把那几根木头捡回来。舅舅口头保证永远给留妈妈的三间房子的地基在。在既定事实面前爸妈也没话可说,这个事情再也没人提起。

平安舅舅一大家子忙活着盖新房子,他的梦想很宏伟,打算把自己住的房子盖好后,把属于自己家地离公路的地方都盖成房子租或者卖掉,当然这个愿望很快就实现了,他先是花了十几万给自己盖了两层的楼房,外面全部贴白色瓷砖的,在白色二层楼的后面给自己圈起来一大块院子,这些都是自己家的地。接着在自己楼房的左右又各改了三间平房。这个时候钱已经花的差不多了。他得想办法把这些房子赶紧卖掉。正好赶上那个时候好多山里生活的人们想到平原来生活,几个月的时间他就找到了买主,三间房包括地基大概二十万卖掉。这样他又凑够了四五十万,接着在引儿舅舅家的剩下一半的地方也盖了同样的房子,这个位置大概在妈妈的商店的另一侧,六七间房子连在一起,看起来一整条街面就形成了。正好赶上修路人比较多,大家纷纷想开店卖点东西。接着他把这些房子都出租了出去。这里的房子一间一个月出租一百五到贰佰元不等,根据位置而定。而引儿舅舅家的那块地基也只是推平了成了从窑洞到公路边的路,房子没有了。那个位置成了一个斜坡,要盖房子需要平整,而且平安舅舅这个时候好像也没打算继续盖房子。可能是因为引儿舅舅的病情恶化的比较快,一连今了两次医院急救,都是平安舅舅送的去医院再接回来的。

接下来的两个月平安舅舅着手装修自己的房子,房子还没装修到一半的时候。引儿舅舅又一次犯病,这次送到医院没有抢救回来。人被拉回来的时候是盖着白布的,因为人是在外面没了的,所以按照老规矩是不能进院子的,棺材装进去人之后放在牛棚旁边的空地上。丧事是在窑洞的院子里办的,平安舅舅一手操办的,全村的人都来了。准备的时候一直没有敢告诉花花,找人去学校送信让她回家。没有告诉孩子实情。记得那一天天下着毛毛细雨,花花的衣服书包都被雨水打湿了,孩子一看到院子里满是穿着白布褂子的丧服,一下子就愣在原地,过量几秒钟才哭出来,一下子瘫软在泥地上,妈妈赶紧给拉起来,指了指棺材的位置说你爸走了。花花甩开人满身泥巴扑倒在棺材上哭嚎。众人想给她拉起来,可是她抓着棺材盖子死死拽住。想要推开盖子,可是她的力气实在太小了,瘦弱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住她站起来。众人一起哭着搀扶着安抚着咒骂着这个悲惨的世界。那一刻人们是真心为这个刚刚初三的没有妈的孩子痛哭惋惜。丧事还算风光的顺利办完了。

办完了所有事情,平安舅妈从牛棚扒出来引儿舅舅身前的所有衣服。一个一个搜完所有兜子,共搜到了不到二百块钱。什么都没有找到。搬出来所有的铺盖,从凉席下面看到一个存折,上面有七千五百块钱。当着大家的面,舅妈把存折给了花花。可是花花也不知道密码。舅妈给所有衣服堆在一起浇上了一点煤油,然后点火,火苗窜得老高了,这些衣服和铺盖整整烧了一个下午,舅妈边烧边用棍子翻着。想来是要烧得干干净净。好像引儿舅舅从来就没有来过一样。

再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