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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傍晚时分,一辆鄂a×××××纯白丰田驶入仓头埠,小英家黑狗一路追随,当车子停在小英家门口水泥地上时,黑狗摆动尾巴围着车子转悠,这边闻闻,那边嗅嗅,随后窜至左后胎处扬起右后腿撒泡尿。

小英牵着一个三四岁扎羊角辫小女孩站在门口,朝车上下来的人笑眯眯地打招呼。烫一头卷发,挎着咖啡色提包的中年妇女,从包内取出一袋巧克力饼干递向小女孩,说,小美女,叫姑奶奶,叫啊?小女孩接过巧克力饼干,胆怯地把小脸缩贴在小英腿上,眼睛水汪汪的。咦!就你们三个大人,涛涛和毛毛呢?小英问。涛涛要考试,毛毛在东北出差,一时回不了。开车的中年男人回答。扎着马尾辫年轻点的中年女人一边夸小女孩长高了,一边朝隔壁屋里喊,大宝,快出来拎东西!大宝围着围裙走出来,说饭菜做好了正好吃晚饭。

晚饭过后,小英哄睡孙女就过来窜门,大家围坐堂屋八仙桌旁,布满蛛网的日光灯“嗡嗡”作响,透出白皙的光,火红的“小太阳”取暖器,照得大家身上暖和和的。小英夸有取暖器真好,建议把取暖器拿到西房给大宝他爹用,大家说西房也有,从汉口带了两台。这时,西房传来老头的声音,喝…喝酒,吃…吃肉。小英“咯咯”地笑起来,说,大叔要吃肉喝酒嘞,嘿嘿,怕是又走不了。田老太说,死老头,昨天那样子,我拿捏会落气。女婿问,会不会是回光返照?大宝皱着眉头说,不一定。小英说,你娘身体也不好,还要照顾你爹,你们眼不见心不烦,我住隔壁看着都累。燕子抬起头,用右手小指勾顺额前卷发,轻咬嘴唇说,多亏有娘,娘受苦了。说着,捧起田老太粗糙的双手轻轻抚摸。田老太让媳妇美珍在瓷缸里兑了热水,抿了一口,摇摇头说,人家老头说走就走,不像他这么经死,要是像你二牛叔就好了,你春香大婶一点没遭罪。

提起二牛叔,大家都知道。春香大婶和二牛叔有五个儿子两个女儿,正好应了一句古语,“五男二女,七子团圆”,好命。

二牛叔不识字,觉得狗好养,活蹦乱跳没病没灾的,就把五个儿子依次取名为大狗、二狗、三狗、四狗和五狗;鹅也好养,饿不死,杂草杂粮都能养大,又白又漂亮,两女儿就叫大鹅二鹅。村里人常笑他家是狗窝(鹅),他不生气,反倒自豪地说,一窝狗,饿不死。大概是三年自然灾害期间饿怕了。

随着打工潮的涌起,村里人不再守在家门口,陆续抛弃田地进城务工,只留下些老的小的。二牛叔家的五男二女也不例外,大狗在广东,二狗在浙江温州,三狗在上海,四狗在BJ,唯独五狗吃国家饭,大学毕业后留武汉工作,大鹅小鹅分别嫁南京和苏州。七个子女在不同城市稳打稳扎,拖家带口开枝散叶,没一个在身边,儿女们也曾相继接请他们过去一起生活,老两口不想折腾,宁愿守着老屋。去年秋天,二牛叔在河边跌过一跤,儿孙纷纷回仓头埠探望,以为没大碍就各自回城,或许是年纪大了,没想卧床数日竟再也不曾爬起,前后刚好十天。本该儿孙绕膝的二牛叔,临终时也只有春香大婶守在身边,儿孙赶回家已是次日。

据村里老人说,临终之人最后一眼看到的儿孙才是自己儿孙,否则就等同路人。别人背后议论,说二牛叔到了那边属于孤寡老人,白养了一群子孙。这恐怕也是田老太急着喊回儿女的原因。

大宝二宝要求守着老头过夜,田老太心疼儿子,让他们上二楼睡觉,说二楼床被都已铺好,楼下有她,有情况会及时叫唤。两兄弟拗不过,只得和美珍、姐姐及姐夫一道上二楼睡觉。

半夜里,大宝被一泡尿憋醒,只听得楼下传来一阵阵咳嗽声,就像菜地里那棵腐朽多年的泡桐树,被人敲打时发出的声音,他捂紧胸口,感觉一阵揪心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