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番外 皎皎如月，晚晚相催 （赵姣×王瑄）

王瑄，小字如晦。

我五岁那年，家里忽然多了个妹妹。

王家虽是世家大族，可父亲是武将，对家里的孩子如出一辙，尤其是男孩子，看不顺眼，也瞧不上。

我是家里最小的，上头有三个兄长，两个姊姊。母亲本来很惯着我，直到赵姣出现。

赵姣尚在襁褓，便来了王家。可以说，她就是王家的人。

母亲已数年没有养孩子，许是养我太费心神。但，为了赵姣，母亲又开始忙碌起来。总之，赵姣来了以后，母亲事事亲力亲为，连对孩子不怎么上心的父亲，都每日亲自探望赵姣一次。

我心里不大高兴，明明赵姣来之前，我才是这个府里要什么有什么的。

可偏偏，她来了以后，我就成为了爹嫌弃，娘不爱的。

赵姣五岁那年，一气之下我对母亲大喊，她叫赵姣，就应该养在宫里，凭什么来王家和我争。母亲没来得及说什么，父亲便进来呵斥了我，我一气之下便决定离家出走。

后来，我忘记是怎么回府的，恍惚记得，好像是赵姣来找我。说她不会和我抢，让我原谅她，我脸上不屑一顾。

心里却有点动容，她才五岁，看起来却比我还有主意。

父亲母亲并没有瞒着她，她是宫里皇后娘娘嫡出的公主。只是，暂时寄养在王家而已。

赵姣在王家，很讨人喜欢。除了我，我一点儿也不喜欢她。母亲却总是心疼她，告诉她不必那么小心翼翼。

不过，母亲对她好，是真心实意的，不是因为她是公主。

阿姊及笄，我又高高兴兴玩了一日。她却羡慕阿姊，她只有一个名字赵姣，没有小名。许是那日我心情好，说那有什么，你喜欢我便替你取一个。

我和她，很少有这般和谐，反正平日里，只要有她的地方，我才不愿呆。她也有自知之明，知道我不喜欢她，也不敢轻易往上凑。

这夜，我偷了父亲珍藏的酒。爬上屋顶，准备一醉方休。却在拐角遇见了她，我恶狠狠的告诉她，不许告状，她点点头。

我心满意足的准备抬脚就走，她却有些害怕的开口，哥哥，能带上我吗？

我说，小孩子不许喝，下次我带你出去喝其他的。

她点点头，不说话。我一时觉得，她真可怜。母亲虽然喜欢她，却抵不住宫里，派了教养嬷嬷出来，她一天天可受罪了。

忽然，我决定带她上屋顶。她说，哥哥，月亮好圆啊！我不耐烦的说，要中秋了，当然圆了。

皎皎如明月，以后我叫你皎皎，这样，就当是你的小名了，省得你羡慕旁人。

她笑得很开心，嘴里道，谢谢哥哥。

没想到，第二日，她同母亲说了。母亲说，她就是明月，皎皎这个名字适合她。以后，我们都叫她皎皎。

她被教得太好了，乖巧懂事，但是有些呆。

随着日子慢慢过去，我被父亲带到军营。只因，我不喜欢读书，看着那些书总是犯困，反正有阿兄在，我们家也轮不上我争光。

我和其他世家子弟混在一块，每次，都是赵姣来找我。她也真是闲得慌，竟愿意次次来寻我。

可我觉得，她应该不闲。琴棋书画，女工刺绣没有哪一个是她不学的，我可真佩服她。

我十二岁那年，去父亲军营里，见到了另一个我不喜欢的人。

谢皊，同我一样，出身世家，父亲在朝为官，唯一不同的，只是我父亲是武将，他父亲是文官。

父亲很喜欢他，处处夸他。那么枯燥乏味的书，他也看的进去，学得懂。但，为什么要来军营，我才不相信，他是自己愿意来的。

那日，我自认为在军营待了许久，肯定打得过他。忘了是因为什么，我开口挑衅他，他不欲与我争辩，我却偏不。

随后，我们扭打在一起，我脸上挂了彩，他毫发无损。父亲回来，果不其然，我又被罚了。

谢皊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为什么打起架来，那么狠。不行，我得再历练几日，再找他报仇。

回家，我不敢同母亲提起今日的事。父亲那边，自然不敢多说。我只能灰溜溜回到自己的院子，脸还有些疼，却只能硬生生憋回去。

赵姣来了，在门口。没有我的吩咐，她是进不来的，因为我特意跟门卫说，不允许赵姣随意进我的院子。

她在外面呆了很久，总之，最后我让她进来了。

她拿着药，准备上手替我敷药，我本意的想拒绝。她却愣在那，第一次留下泪。我有点慌，不知所措，最后只是说，你来吧。

笑了两声，她过来上药。我不敢说话，我怕她哭，但是我又不知道她哭什么。我也不敢惹她哭，不然母亲也要责骂我。

看吧，我在这个家，什么都不是。出了门，也什么都不是，谢皊处处压我一头。

她动作很轻，还轻轻的吹了两口。边上边委屈，哥哥你疼吗？

我摇摇头，说当然不了，我怎么会疼。她使坏，用劲按了一下，我疼得龇牙咧嘴。

她却笑了，我觉得，比哭好看。

此后，只要我去军营那日，她都会来看我。我一开始，不想她进来，可架不住她哭啊，便忍了下来。

我认了，她想来便来。每次来，总是带着吃的，然后絮絮叨叨跟我说今日学了什么，府里有什么有趣的事。

我听她说，渐渐的便也习惯了。她问我，军营里有什么有趣的事吗？我回答，没有。她却有些失落，我不忍心，便给她说起我在军营听的八卦。

她听得很认真，久而久之，我每次从军营回来，路上都想着今日要告诉她什么。

后来，我十六岁。我要出征了，随父亲，还有那个讨人厌的谢皊。她又来了，这次不一样，给我带了许多东西。吃的蜜饯，各种各样的药，用小瓶子装着。

我笑她，是不是不想我回来，还是觉得我一定会受伤。她摇摇头，又委屈的哭了，她说，不是的，哥哥，我只是想你过得好些。

疼的时候可以吃糖，受伤要记得上药……她说了许多，我倒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只记得，她那句，我等你回来。

废话，我肯定会回来的，而且还是光彩夺目的回来，这次，我肯定要让谢皊对我刮目相看。

她点点头，哥哥最厉害了。

我便又动容了，她带来这么多东西，我要礼尚往来。便答应她，出征前的上元节，带她出去看灯会。

她开心极了，因为她的身份，府里的人不敢随意带她出去。尤其是人多的地方，我想，她肯定会喜欢灯会的。

只是，没想到，我遇见了讨人厌的谢皊。他身边也跟着一个和皎皎差不多大的姑娘，应该是她妹妹。

他假装没看见我，准备与我擦肩而过。我偏偏不如他愿，叫住了他。冷嘲热讽几句，皎皎便拉着我走开了，还笑意盈盈的替我道歉。

岂有此理，她凭什么替我道歉。我不服气，问她是不是喜欢谢皊。她却着急了，嘴里说着，不是的，我只喜欢哥哥一个人。

我愣住了，尴尬的看旁边。她问我，我如此针对谢皊，是不是因为喜欢他妹妹，想引起注意才如此。

真是笑话，我怎么可能干这种事情，我根本不喜欢他，更加不会喜欢他妹妹好嘛！

皎皎又落泪了，她问我，哥哥不回答，是不是被猜中了心思。早知如此，她便不跟出来讨人嫌了。

我反驳，带你出来是我真心实意的，你要不相信便算了。

她很快低头，向我道歉。其实，她根本没做错，我不理解，为什么她总是这么小心翼翼。

却为了讨她欢心，送了她一个花灯。

边关一待，便是两三年。这其中，家里来往的书信不断。其中，皎皎每月都给我写，信中每次开头都是问我怎么样，有没有受伤。然后再讲她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事情，总之，和在家里没什么区别。

只可惜，我虽对谢皊不服气。可这次，他又打了胜战，不过其中有我的功劳。要不是我配合得好，我才不相信他能赢。

说起来，父亲更加喜欢他。对他的夸奖毫不吝啬，父亲好似看不见我。

大胜，回晋州城那日，我在人群中找了许久，没看见她的身影。说不出来为什么，我心里有些失落。

不过一会儿，我看见她奔跑而来。我知道，她是为我来的，我下马，跟着她回家。

她抱住我，对我说，哥哥，谢谢你平安归来。

我第一次回抱她，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皎皎比从前更加好看了。

再后来，新帝登基，她被接回宫。我有些不习惯，也舍不得，却无可奈何。

第一次，我开始质疑自己，我是不是喜欢她？

“你便是我心中最好的，出生不是你能选，但怎么活你可以选。”或许早在我说这话时，就已经喜欢上她了。

我那样狼狈不堪的模样，她也没有挪开一步。或许那一刻，我就该清醒的知道，她对我不一样。

她，是不是也喜欢我呢？

她是公主，西齐唯一的嫡公主，不是我该肖想的。我想，大抵过两年我便忘怀了。

其实，我回来不久，便知道，她迟早要回去了。因为，谢皊被他父亲派到了云州。

那也是这么多年来，父亲第一次郑重其事的同我说话。父亲问我对如今的局势怎么看，我说不出所以然。

父亲没责怪说，只是摇摇头说，与公主之间的种种，从今往后，都要烂在心里。

我好像懂了，谢皊去云州不是游山玩水，而是去找辞官的沈丞相。

先帝多疑，新帝多思。世家大族要懂得审时度势，功高震主是被君王忌惮的。无论是先帝还是新帝，不会允许我娶公主，因为我是王家的人。

正如谢皊的妹妹，因为出身在谢家，所以注定要成为皇权的牺牲品。

那我的皎皎，也会这样吗？成为皇权的牺牲品，我不想，我也不要这样。

我已经许久没见过皎皎了，我承认，我有点想她。不知道她在宫里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不喜欢宫里人？

又出征了，我却再也收不到皎皎的信了。因为，她不是皎皎，而是公主赵姣。

我没想到，我在边关，却收到了皎皎的信。不知道，我有多开心，看着信激动得睡不着。

她的信很短，她说她很好，希望我能平安。

我知道，她为了这信，肯定耗费很多心力。我不能辜负她，我一定会回去的。

回去以后，我和父亲说，我想求求陛下，我要娶皎皎。

父亲为难的看着我，说陛下不会同意的。最后，父亲却又说，去试试也好。

我不要赏赐，去求了陛下，皎皎也求了她的母后，她的皇兄，却得不到答案。陛下说，他要想想，可我知道，陛下不会答应了。

再后来，皇后没了。皎皎说她很难过，她害怕。谢皊也被陛下软禁，我该开心的，讨人厌的谢皊再也不会抢我风头。

可我怎么高兴不起来呢？

边关大乱，陛下派我出征。我向陛下求了承诺，等我回来，便能娶皎皎了。

出门时，我看见皎皎了，她好像瘦了，是不是因为在宫里不开心。

我不敢上前，只能在心里默道，皎皎，等我回来便娶你。

她看着我没回头，可我知道，她肯定在心里祈祷我平安归来。

皎皎，等我回来。

可惜，我要死了，却没见到皎皎一面。最后，我也娶不到皎皎了。

怀里还有我想写给皎皎的信，可是怎么办，皎皎，我回不去了。

“皎皎如明月，吾仰望已久。”

幸好，那日我没同皎皎说话，不会让她白欢喜一场。我……娶不到她了。

“吾妻皎皎亲启:

皎皎如月，晚晚相催。战事匆忙，不能细语，唯有一事，期盼妻知。吾知皎皎心意，吾亦爱慕汝。

皎皎与吾言，望求得良人。但，吾之念，汝不知。皎皎昔日之语，吾深记心中，不敢忘。

吾之心事，汝不知，吾不得不明言。吾慕汝已久，望汝安，待吾归，娶汝之。

思绪绵绵，思念切切。书缘未尽，心意相寄。

如晦至上。”

我死了，也想皎皎好好活着，如明月高悬。

她说，我是将军，是英雄。可我不是英雄，我心里也有很多想做，却不能做的事，也有许多想做，却做不到的事。

例如，我想活着，活着回去娶她。

武臣者，为死战。

………………

那个小姑娘，究竟知不知道，其实他也喜欢她。

不过，那都不重要了。

她去和亲了，皎皎的婚车和王小将军的棺材，擦肩而过。

她没收到他的信，她也等不到他了。

天真无邪的公主，意气风发的将军，青梅竹马，也等不到结局。

愿君此生常如意，万里河山无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