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卷轴

卷轴是纸张（纸卷、卷子）发明至雕版印刷术发明之间盛行于六朝隋唐时期的文献载体和书籍形式。涉医的卷子主要在敦煌卷子中，故有必要对20世纪初甘肃敦煌莫高窟出土卷子写本概况作一介绍。

一、藏经洞的发现

1900年5月26日清晨，敦煌莫高窟下寺道士王圆簶在清除石窟甬道中的积沙时，偶然发现一个堆满大量经卷、文书、绢画、法器等物的耳洞（世称“藏经洞”）。王道士从洞室中取出几卷卷子，交敦煌县令汪宗瀚鉴别。汪氏凭其政治地位向王道士索要了一批画像和写本，又将这些文物作为官场结交的礼品。于是一小部分敦煌文献流至兰州、新疆、北京。甘肃学台叶昌炽通过汪宗瀚获得不少敦煌藏品。叶氏曾向省藩台衙门建议，将这批文物运到省城来保存，但估算运费要五六千两银子，清政府认为银子比废故纸值钱，便未予采纳，只令王道士仍旧封闭保存。

二、石窟宝藏的来历

汉武帝打通河西走廊，建河西四郡——武威、张掖、酒泉、敦煌。敦煌郡当时领六县，11200户、38300人，成为丝绸之路上的重镇。据唐武周圣历元年（698年）“重修莫高窟佛龛碑”载：前秦建元二年（366年），西域僧乐僔于此凿窟一龛。后又有僧法良在侧更凿营建，故有“伽蓝之建，肇于二僧”的说法。后来地方统治者、王公贵族、商人、市民、手工业者、从良妓女……纷纷在此修建起大大小小的佛窟。时至唐代，莫高窟已是拥有1000多个石窟的佛教圣地了，故又称“千佛洞”。莫高窟从前秦（东晋）历经隋唐以至宋初，先后700年，得到不断的扩建充实。壁画、塑像、经卷写本、织锦刺绣、拓片、法器（皆属寺院所有）极为丰富。10世纪的某一年，一支外族军队占领敦煌。莫高窟僧人在逃难前将不便携带的经卷、文书、绢画、法器等都集中封存于一个洞窟的复室（耳洞）里，外面用泥壁封好，绘上壁画，使人看不出封闭的痕迹。后来战乱平息，这些僧人一去不复返，这个密室就成了一个永久的秘密。

三、石窟宝藏遭劫

洞窟中写本约有5万件，内容包括佛道经文、经史、诗赋、小说、医药、天文、地理、户籍、账簿、契据、信札、状牍、祭文等，还有大量绢画、法器。这些珍贵文物先后为英国人斯坦因、法国人伯希和、俄国人奥登堡、日本人吉川小一郎和橘瑞超、美国人华尔纳等“文盗”骗购、劫掠，大量流往国外。

敦煌卷子中涉医学文献超过100种，在已知出土医学文献中是最丰富的。敦煌文献凡编号是S（斯坦因姓氏第一个字母）开头的，为英藏敦煌文献，今藏于英国伦敦；凡编号是P（伯希和姓氏第一个字母）开头的，为法藏敦煌文献，今藏于法国巴黎；凡编号是“龙”开头的，为日藏敦煌文献，今藏于日本龙谷大学；编号是“天”开头的，今藏于日本天理大学；编号是Φ或ДX开头的，为俄藏敦煌文献，今藏于俄罗斯圣彼得堡。

1988年中国中医研究院马继兴研究员综合各处所藏敦煌医学卷子进行分类编目，共分为医经、五藏论、诊法、伤寒论、医术、医方、本草、针灸、辟谷眼石杂禁方、佛家道家医方、医史资料等11类。以上前8类均为专门医学著作，第9类是有关古代养生、祝由的文献，第10类是佛经道经中的医学内容，第11类是有关医学史的各种资料。1998年马继兴、王淑民、樊正伦等编撰的《敦煌医学文献辑校》又重新将敦煌医学文献分为医经诊法古籍、医术医方古籍、针药治法古籍、其他医术古籍等4大类。

四、敦煌医学卷子的价值

1.大大丰富了隋唐前后的医学文献　据史志目录记载，魏晋南北朝至唐末五代时期医书种类及数量相当繁多，约有三四百种，但传存至今的却仅有屈指可数的七八部，如《肘后备急方》《诸病源候论》《备急千金要方》《千金翼方》《外台秘要》《经效产宝》《刘涓子鬼遗方》等，故敦煌医学卷子的出土弥补了这一时期传世医书的空白，极大地丰富了这一历史时期的医学文献。此外，敦煌医学卷子大多未见史志著录，这说明当时收入史志中的医学书目是有局限的，而散布、流传于民间的医书则非常广泛。

2.保存了古卷轴的原始面貌，具有极高的文物价值　敦煌卷子医书都是在雕版印刷发明以前的古人真迹，真实地展现了古卷轴的型制、纸张、用墨、字体、书写格式。尤其是本草类著作中的“朱墨间书”及各种符号标识，保存了古代本草文献的原貌，是后世宋、元刻本医书无法比拟的。

3.为古医籍的校勘、辑佚提供了重要原始资料　因为敦煌医学卷子是10世纪前的文献，早于所有现存的传世古医籍刊本，更接近古书原貌，故可为多种传世古医籍的校勘提供早期的依据。如P.3481《病形脉诊》可作校勘传世本《灵枢·邪气脏腑病形》的参考；Дx 00163《黄帝内经素问卷六》（残卷）可作校勘传世本《素问·玉机真脏论》的参考；S.5614《平脉略例》甲本、P.2115《平脉略例》乙本及P.3477《玄感脉经》等，可供校勘传世本《脉经》的参考。此外，敦煌医学卷子中还保留着不少失传古医书的佚文，这些佚文为辑佚复原古医书提供了重要的原始资料。如唐代国家药典《新修本草》，自宋以后即失传，仅有部分佚文散见于历代本草著作及其他文献中。而敦煌卷子医书中《新修本草》残卷就有4种：S.4534、P.3714、S.3822及李盛铎旧藏残卷，是《新修本草》早期不同的传写本，均可供辑佚参考。

4.反映了六朝隋唐时期的医学成就　敦煌卷子医书中理论性专著较少，除两三种医经类卷子外，尚有数种论述五脏、经脉、腧穴、生理、病理的卷子，大多在《内经》的理论基础上进一步发挥补充。但其中也有一些异于通行诸说的内容，如P.2115（背面）《张仲景五脏论》：“天有五星，地有五岳，运有五行，人有五脏。所以肺为将军，脾为丈夫，心为帝王，肝为及相，肾为列女。”再如P.3477《玄感脉经》：指出头角具有精神意识（精识）作用，这一记载在已知的中医文献资料中是最早的。此外，敦煌卷子医书保存了我国唐以前4种重要本草著作的早期传本，如《本草经集注》《亡名氏本草序例》《新修本草》《食疗本草》，尽管皆为残卷，却弥足珍贵。敦煌卷子医书中保存的医方达1200首左右，大都是六朝、隋唐时期医家通过长期临床实践的验方、效方，其治病范围涉及内科、外科、妇产科、儿科、五官科等，另外还有许多外用方（膏摩、药浴、灌肠、坐药、磁疗等）、解金石中毒方、祝由法、纳息（气功）法、辟谷法等，都是珍贵的医史研究资料。

5.保存古佚“经方”，提示名方渊源出处　先秦文献多有“四方神兽”之名：东方——青龙，西方——白虎，北方——玄武，南方——朱雀。这些名称原来自天上星宿，以后又扩大用于其他方面。

今传世本《伤寒论》中有大小青龙汤、白虎汤、真武汤（即玄武汤，宋代避讳，改玄为真），四神兽有三，独缺朱雀汤。且除青龙汤外，白虎汤、真武汤均无大小之分。敦煌文献《辅行诀脏腑用药法要》中保存了大、小朱鸟汤，而且青龙、白虎、玄武诸汤均大小齐全。此外该书还保存了佚失已久的经方——大小阳旦汤、大小阴旦汤。

又，S.5598是一件唐写本佛经，末尾附一佛家养生方毗沙门天王奉宣和尚神妙补心丸方。此方把干薯蓣、干地黄等17味药研末，将白沙蜜用火融化，和药末制成丸，以供医用，有健骨补髓，安神定惊，开心益智，久服驻颜等功效。今传世医方有“天王补心丹”，二者方名、配伍、主治基本相同，只有几味药物有所出入。由此可见，敦煌补心丸方是天王补心丹最早的祖方。

6.解决了医学文献撰年的争议问题　由于敦煌卷子医书的抄写年代下限不晚于五代末期，故可以此为依据，判定一些医学文献长期争议未决的撰年问题。如《王叔和脉诀》是一部流传较广的传世古医籍，书中虽题有魏晋医家王叔和之名，但因其内容、体例均与王叔和编撰的《脉经》迥异，故历代医家皆认为此书是后世托名之作。但在其撰年问题上又有三说：一为六朝说，以宋代陈言、元代王好古为代表；二为五代说，以明代吴崑、李时珍为代表；三为北宋熙宁以后说，以元代谢缙翁为代表。而敦煌卷子医书P.3655《七表八里三部脉》《青乌子脉诀》中的七言歌诀，其体裁、文字均与传世本《王叔和脉诀》相同，足证《王叔和脉诀》的撰年当在五代以前。又如《雷公炮炙论》的撰年有隋代说、唐末说、宋代说、10世纪说。今据敦煌P.2115《张仲景五脏论》（唐初）“雷公妙典咸述炮炙之宜”，足证此书唐以后成书诸说皆为失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