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佛奈我何
老和尚闻声望去。
却见一名身披大黑斗篷，身形十分高挑的青年男性，正端着一碗血红色的液体，倚靠在门框上。
一副狰狞的骷髅面具被斜戴在一侧，堪堪遮住小半边脸。
从仅露出的半张脸不难看出，青年的容貌属实算得上俊朗非凡，只是面色有些过于惨白。
配上浸染血色的眼眸，总给人一种妖异的感觉。
老和尚眯起双眼，手中锡杖被牢牢握紧，身上袈裟无风自动，神情不怒自威：“阿弥陀佛，施主手上端的，可是人血？”
商黎抬碗，将“甘美”的血液灌入喉咙，随后斜眸笑道：
“是又如何？本仙保这落霞村一百二十七户人家年年丰收有余粮，岁岁平安无妖邪，平日既不要鸡鸭猪狗，也不索金银细软。”
“每月仅初一十五各饮上两小碗血食而已，不比那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败类，以及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佛教徒，好上一万倍？”
老和尚将锡杖往地上一墩，沉声道：“一派胡言，你这妖邪冒充神明，惑骗百姓，又霸占我佛庙宇，甚至还以仙家自居，简直狂妄！”
听得这话，商黎不禁摇头蔑笑，随手将瓷碗朝庙堂一抛。
啪嚓——
瓷碗摔在残破的佛像上，碎成十几片。
见状，老和尚身后的七名僧侣，纷纷攥紧手中铁棍，谨慎地盯着眼前的妖怪。
但商黎却并未立刻动手，而是一步跃上屋檐，盘坐了下来，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一众僧侣，悠然道：“什么妖邪，什么仙佛，还不是上面那帮家伙说啥是啥。”
“那些下凡的佛门眷仆乃至坐骑灵兽，就算吃再多的人，害再多的百姓，只要佛祖说它无罪，那就是无罪。善也好，恶也罢，都是神佛给贴的标签而已。”
“住口！”
见对方一个劲的诋毁佛陀，老和尚满是沟壑的脸上怒意横生，一道金色的涟漪，自禅杖上升起，宛若朝阳一般。
其身后的一名小和尚，更是怒目道：“你这食人妖魔，胆敢口出狂言，你当下拔舌地狱！”
对于僧侣们的叫嚣，商黎并未在意。
但佛光的出现，还是让他略感厌恶。
冲老和尚摆了摆手，继续道：“别急呀，一会儿有的是时间打。但开打之前，本仙还有句话想问你。”
瞧见商黎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老和尚心中不免有些诧异。
他还是第一次碰到不畏惧佛光的妖怪。
“你说。”老和尚言道。
商黎双手环抱，问道：“两年前的六月十五，灵山派遣教说常住尊者赴长安城讲经，不知你等可曾参加？”
老和尚不假思索道：“贫僧本就是长安城金佛寺僧侣，罗汉尊者讲经，贫僧自然有去。”
商黎点点头：“巧了，本仙当时也在场。”
老和尚闻言一怔：“你？听尊者讲经？”
“要不要我把那罗汉尊者，对唐王及满座信徒所说的开场白，给你等复述一遍？”
说着，也不管老和尚是否愿意听。
商黎直接双手合十，学着那尊者的口吻，故意摇头晃脑道：
“正所谓，众生善恶，各方不一；你这东土大唐乃南赡部洲，只因天高地厚，物广人稠，多贪多杀，多淫多诳，多欺多诈；不遵佛教，不向善缘，不敬三光，不重五谷；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话至此处，商黎没再继续背下去，转而嘲讽道：“对于教说常住尊者这番话，我只能用扯淡二字来形容。”
“你！住嘴！”此话一出，老和尚又惊又怒。
这妖邪三番五次侮佛，他的忍耐早已到达极限，锡杖上的佛光顿时大盛。
但下一刻，一道黑影陡然掠过。
等众僧反应过来，商黎已经出现在老和尚身旁，与其错位而立。
一只白皙到缺少血色的大手，死死按在光芒璀璨的锡杖上。
阵阵妖异的黑雾，自手中翻腾而起，疯狂侵蚀着佛光。
仅仅三息。
杖上耀眼的金芒便被妖雾攻破，彻底黯淡下来。
反观那佩戴骷髅面具的黑袍妖魔，却是亦如方才那般泰然。
让万千妖邪鬼祟闻风丧胆的佛光，在他面前却好似老鼠见猫一般，全无半点抗衡的余地。
连那把传承了二百余年，经过数位高僧之手的除魔锡杖，也被腐蚀掉一节。
遭到腐蚀的部分，不仅变得漆黑无比，还发出“呲呲”的声响。
宛若烈阳下的白雪一般，迅速消融。
很快，连杖上纯金的环扣，也“叮叮当当”的掉落下来。
原本华丽的锡杖，变成了一根烧火棍。
见此情形，僧众们目瞪口呆，面露绝望。
老和尚更是呆滞在原地，拿佛珠的手不住地颤抖，高僧形象荡然无存。
灭除佛光，商黎将手缩回斗篷，饶有兴致地侧过头，注视着老和尚的表情。
少顷。
老和尚认命似地闭上双眼，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他这一生都在追求佛法，立志以铲妖除魔，弘扬佛家为己任。
他曾凭借这把传自师祖的禅杖，以及自己一身的修为，诛杀数十只邪魔妖鬼。
然而在商黎面前，他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力。
虽然捻动佛珠的手一刻也未曾停歇，但此刻，那珠子却更像是一串平平无奇的饰品，再无法给他带来半点安慰。
商黎戴正自己的面具，一本正经地道：“看样子，佛祖不是很想保佑你们啊，不如就此还俗，改拜本仙如何？”
听得他的这番话，老和尚微微仰起头，强行镇定下来：“妖魔，你虽能灭除佛光，却无法熄灭贫僧心中的信仰。今日贫僧技不如人，要杀要剐随你便是，无需多言。”
老和尚的声音平静而有力，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佛法的力量，让人无法忽视。
商黎也不恼怒，只是淡然道：“知道我刚刚为何要提起那句开场白吗？”
“因为罗汉尊者的这番话，绝不是他自己的见解，大概率是如来那老东西教他这般说的。”
这次，老和尚没再像刚才那般暴跳如雷，而是平静地道：“妖魔，贫僧劝你不要妄言，诋毁佛陀可是大罪。”
商黎无所谓地耸耸肩，继续道：“你可记得，那日罗汉说完一番辱言秽语后，又跟了一句「我西牛贺洲者，不贪不杀，养气潜灵，虽无上真，人人固寿。」”
“用你那光溜溜的脑壳好好想想，在《大乘佛法》传入东土之前，你我脚下的这片大唐盛土，是何其的富饶繁华。”
“不仅境内鲜有妖邪作祟，百姓更是安居乐业，善男信女不尽其数，怎么就不向善缘，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了？”
“反倒是他口中那佛法广布、慈悲无边的西牛贺洲，却是遍地食人恶鬼、漫山虎豹豺狼，更有狮驼岭这般群魔乱舞的国度。”
“如此地域，却号称「不贪不杀，人人固寿。」说他扯淡都算本仙有素质。”
“要不是打不过那狗屁罗汉，本仙恨不得当场把他种入地里，再浇上一桶粪肥，看能长出什么奇葩玩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