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送亲”
其实不用李汐若说，商黎也是能看出异样的。
寻常魂魄没有鬼仙那般能耐，做不到遮掩灵体。
而他作为受月华滋养的尸魔，自然能看到常人不可目视之物。
视线中，那坐在棺材上的女子身穿一袭素白衣裙，腰间系有红色绸带，脸上还涂着精致的妆容，身段还算可以。
至于年龄的话，目测在十八岁左右。
“看这样子，应该不是寻常白事。”商黎凝视许久，直到队伍全部走出村口，才低声念叨了一句。
“不是白事？可那棺材和纸牛纸马怎么解释？”翠竹困惑道。
商黎扬了下头，示意她看向队伍前面看：“瞧见那名手持招魂幡的中年女子了吗？”
“她有什么问题吗？”
“按照大唐丧葬习俗，有资格持引魂幡的，通常为逝者的长子或长孙，断没有女性执幡的传统。但坐在棺材上的少女魂魄，看模样不会超过二十岁，决然不可能生出一个中年女子。”
“那...那这出殡的队伍...又是怎么回事？“
商黎没有搭话，而是轻轻提了下缰绳，远远跟在后面。
拉着大红棺材的队伍穿过乡间小径。
沿途曾路过两处静谧的临村坟地，但都没有驻足，就一直往东南方向赶路。
良久。
商黎才压低声音回话道：“看那领队女子的打扮和面相，似乎是从事特殊事务的“阴媒”或“鬼媒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支队伍恐怕不是送葬的，而是「送亲」的。”
听到“送亲”俩字，李汐若娇躯顿然一僵，贝齿轻咬朱唇。
似乎勾起了她不好的回忆。
......
经过商黎的一番解释，翠竹两女大概明白了他所说的“送亲”究竟是哪种亲事。
按照某些地方的习俗，未婚而亡的男子，是没资格入祖坟的。
只能用草席一卷，埋在乱葬岗了事。
有些大户人家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同时也担心他们的鬼魂作怪，致使家宅不安，遂搞出了“冥婚”这种东西。
也就是在家中未婚子嗣早夭后，直接在本村或附近村镇，寻找一个同为近期死亡，且八字、年龄相匹配的未婚女子，为二人成上一门阴间婚事。
如此一来，亡故之人便成了有妻之人，可携女方一同葬入男家祖坟。
加之人们普遍认为，未婚早夭的亡灵在阴间会孤独无依，通过冥婚为他们找到配偶，可以让其在阴间得到安慰和陪伴。
很多父母也有意通过这种方式，来弥补子女生前的遗憾和不幸。
由此还催生出“阴媒”或“鬼媒人”这种职业。
这些人会通过占卜、算命、梦境或亲友介绍等方式，为已故男子寻求合适的女性，并出面去女方家充当说客。
通常来讲，大部分女方家属都不会拒绝。
一来可以给女儿个归宿，能够入土为安；二来还可以收一笔不错的礼金。
而按照规矩，女方陪嫁过去的东西，不过是些纸糊的玩意，值不了几个钱。
怎么看都是稳赚不赔。
连商黎所在的落霞村，也曾有过类似的情况。
那家人甚至还去到庙里，跪求他帮忙给算上一卦。
奈何他不愿意掺和这种事，最后干脆把黄皮子弄过来挡枪，反正那家伙搞这些东西很在行。
约莫大半个时辰后，队伍在路边停靠，看样子是打算歇息一阵。
这倒也没啥。
毕竟鬼媒人需要在前方带路，而且不能骑马乘车，全程都要步行。
对一个中年女人来说，也算是份苦差事。
商黎没有停留，径直从休憩的队伍旁掠过。
途径拉拽红棺的平板车时，特意扫了眼偏坐棺上的女子。
却见她正低头注视着自己的棺材，肩膀一动一动的，似在默默抽泣。
其周身环绕有一圈极为黯淡的灰色烟气，如同晨曦中尚未散尽的雾霭，这便是人们口中常说的香火气。
一般只要享用过香烛的亡魂，哪怕刚离开身体不久，多少也会带着点类似的气息。
说明女子家中，是有给她焚香的。
但香火气也有吉凶之分。
柔和且明亮是为吉，昏暗无光则为凶。
而女子身上的香火气明显不太对劲，其中甚至还夹杂着几分不祥与沉重。
这不是个好兆头，说明女子是带有一定怨气死去的。
实际上。
他第一眼看到女子魂魄时，就已经心生疑惑。
按理说，即便黑白无常被自己收押了，地府也还有牛头马面，以及先前遇到过的拘魂鬼和其他鬼差可用，不该出现放任魂魄在外面游荡的情况发生。
经过棺材时。
靠近鬼仙那边的轿窗帘布，徒然无风自动，莫名被掀起一个边角，随后又自然落下。
待马车走远，一道空灵的声音在商黎耳边响起：“那女子的魂魄有问题，她的嘴好像被人给缝上了，而且缝合的手法也不错，不仔细看很难察觉。”
“她都已经是个灵体了，嘴巴应该缝不上吧？”商黎面无表情地道。
“正常不会有这种情况。”鬼仙照直说道：“但如果使用阴泽鼠毛纺出的黑线，并由高人来缝合尸体的嘴部，倒是可以做到类似的效果。”
“你懂的可真多啊。”
“还行吧，本公主自幼博览群书，尤其喜欢大唐的民俗秘法。”
“说起来，认识这么久，还不清楚你的来历。”
“没啥好讲的，都忘得差不多了。”
“骗人吧你就。”
“那你再帮本公主编个身世？”
“......”
沉寂许久，商黎还是忍不住再次开口道：“我有点好奇，你究竟哪个国家公主？方便告知吗？”
这一次，鬼仙沉默半天，方幽幽地道：“已经亡国了，族人也悉数死光，你知道了又能怎样？”
她在说这话时，语气不带任何情绪起伏，仍旧一如既往的平静。
“抱歉。”
“不必道歉，都是命中注定的事。”
......
一路无话。
不知从何时起，天空愈发阴沉，隐有降雪的征兆。
寒风吹拂马车的布帘，弄得“猎猎”作响。
呼——
将黑袍丢给二女，让她们盖在身上。
商黎则换上白色锦袄，扮成一副公子哥的模样。
又过约莫一个时辰。
一座规模不算小的村落，在视线中逐渐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