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每个汉字的铅字都是一个等长的正方形柱体，端面为正方形，标点符号的端面则是汉字的一半，即高度相等，宽度减半，此外还有铅片，用于加大字距，遇到单行出现空隙的情况，就在文字之间均匀地插入铅片，调整字间距，消除空隙。读者读书时，如果特别留意，就能看到字距的变化。

各种铅字都按一定的规律放在各自的格子里，工人师傅熟悉每个铅字的位置，能够飞快地将需要的汉字和标点符号等拣出来，放入盘子中。一个盘子，放满铅字，就是图书的一页。

璩东才感到新鲜，就在铅字中，找出出版社名、编辑室名以及自己的名字，回社后，用线将铅字排列好绑在一起，寄信时蘸上印泥印在信封上和信件的署名处，着实兴奋了一阵子。

印刷厂的实习，使璩东才对于处理校样“尽量不推版倒版”的要求有了感性认识。由于每行字数是固定的，修改时如果多了一个字，就会引起下一行文字相应的错动，少了一个字，就会引起本行文字错动，这就是“推版倒版”，一般要到波及到一个自然段的最后一行，给排版师傅造成很大麻烦，有的年轻排版人员，遇到这种情况，就会骂编辑为“狗编”。

这种感性认识内化为了璩东才的理性认识，其后的编辑生涯中，每逢遇到修改，无论是基于原稿的修改还是作者的修改，总是要费上一番脑筋的，尽量将修改的影响控制在本行内，增加了几个字，就相应地删去几个字。例如在校样中，将同一行的“限制浮箱在诱鱼道内始终处于设定位置”中的“限制”修改为“使”，就使本行少了一个字，势必引起文字错动，此时，璩东才经过斟酌，就会在“设定”与“位置”之间，加上一个“的”字，将其修改为“使浮箱在诱鱼道内始终处于设定的位置”，以保持字数不变，不产生推版倒版。如果一行内解决不了问题，就尝试在两行内解决，总之影响范围越小越好。实在不行，也要在一个自然段内解决问题。

这一习惯一直保持到了21世纪初的计算机排版时代。计算机时代，排版与修改都进化到了在电脑中进行，只需键盘输入，就可完成修改操作，电脑也会自动对文字排序，不再有推版倒版的顾虑，编辑工作由此轻松了很多。

五

此时的出版社是事业单位，编辑培养采取的是师傅带徒弟的模式，每位新编辑，都由编辑室指定一位资深编辑做老师，负责指导业务工作。这种培养模式，是“学而时习之”的具体落实，其特点是边学边干，在干中学，在学中干，理论与实践相互促进，编辑成长快，功底扎实。

室里指定孟卧云做璩东才的老师，璩东才很是高兴，因为孟老师业务强，人品好，博闻强识，见多识广，善于处理编辑的疑难杂症，在编辑中很有声望，新编辑都以成为他的学生为荣。孟老师前后带了几个徒弟，都获得了良好口碑，也乐于桃李满天下，加上璩东才是本室的，人也上进有礼貌，有高徒潜质，便欣然应承了下来。

孟老师的言传身教，是璩东才坚定编辑道路的第二级助推器。

编稿的职责虽然是将作者的书稿变为出版的图书，但要落到实处，是有很多规定的。这些规定是编辑前辈实践的结晶，有些融入了后来不断完善的各种出版法规、规程规范中。

当时各出版社都印有自己的编辑工作手册，开物出版社的手册为《作者编辑须知》，其中对各类书稿（专著、教材、科技书、图集、手册、辞书、翻译书等）的编写及层次、图表、公式等表达形式提出具体要求，供作者和编辑使用。《须知》是作者、编辑必须遵循的基本规定，作为编辑，要熟悉掌握，既作为处理书稿的依据，也据以解答作者提出来的问题。

每位编辑手头都有一本《须知》，室里也给璩东才发了一本。

孟老师给璩东才上的第一课就是结合《须知》进行的。

孟老师对于《须知》内容，已然内化于心，因此，讲述时翻开一本厚厚的专著《隧洞结构设计》，给璩东才看各种实例。

璩东才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孟老师的讲话内容和认真的神情：“当编辑，语文水平要过关，否则怎么改人家的书稿？我们修改后只能比原稿效果好，而不能比原稿效果差。要点石成金，而不能点金成铁。如此，才能让作者信服，才能当好编辑。这是做编辑的基础。那么，语文水平高有标准吗？怎么才算水平高呢？个人以为，至少要够用。编辑后的书稿，要文字通顺，逻辑严谨，表达流畅，没有错别字，标点符号用得准确，满足出版要求。”

一番话，说得璩东才心头小鹿乱撞：自己的语文水平行吗？这些顾虑自然也投射到了脸上。

孟老师注意到了这些，便轻松了口吻：“当然了，语文水平不是天生的。谁也不是准备好了语文水平才来当编辑的。我们都是学工科的，是按工程要求培养的，都没经过专门的语文培养，自然谈不上有多高水平。但这并不妨碍水平提高嘛。什么工作不是从基础做起的？只要肯学习，就没有提高不了的水平。”

见璩东才恢复了信心，孟老师循循善诱道：“提高语文水平不难，只需不断学习就是了。一是从理论上提高，认真学习社里发的那本《科技汉语语法》，二是从实践中提高，多读书，尤其是名著，长期熏陶下来，水平自然就提高了。”

谈完了语文，孟老师接着说起了编辑技能：“编辑的最终产品是图书。因此，要做好编辑工作，就要清楚图书的结构。”

孟老师一边翻阅《隧洞结构设计》，指给璩东才看实际形貌，一边说道：“一本书，一般由封面扉页版权页、内容提要、前言、正文、后记、参考文献组成，各部分的作用是什么，有什么内容和格式要求，《须知》中都有详细规定和实例。要记清楚，搞明白，才能心里有数，知道怎么改稿。待滚瓜烂熟了，编辑就当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