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睡前故事一则
暖黄色的灯光下,小店的地板阿依莫尔神情僵硬,刺骨的寒意顺着她的脊椎向上攀爬,成为笼罩在她额头之上的阴影。
她听见深海的呢喃,潮湿爬上礁石,透明的触手从海洋的深处探出,攥紧她的躯壳、意识、思绪,她的一切。
等等,海是什么?
阿依莫尔在记忆中搜寻着。
她不曾听说过这个词,也不曾见过能对得上的东西。
没有答案。
她的双眼失去焦距,凝视着那片并不存在的海。
她看见三足四翼、五角六眼的巨鸟在海中翱翔,祂的肋骨向外延展,与羽翼融为一体。
一只翠绿色的长尾小鸟围着巨鸟旋转,时不时亲昵地帮祂梳理羽毛,啄去其中要掉不掉的部分。
小鸟扔下一片羽毛,羽毛缓缓坠落,飘到阿依莫尔身侧。
这根羽毛,和她脖子上挂着的那根一模一样。
它来自一位不可言说的存在。
阿依莫尔紧攥着羽毛,沉入海底。
她抬起头,看见白帆小船慢悠悠地飘,思绪和思维在此处汇集。
时间流逝着,但她无法察觉。
等她回过神来,眼镜不知何时戴了回来,她坐在椅子上,对面就是那位神秘的店主。
店主人拿着一本书,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阿依莫尔的心中升起起走的心思,还没说出口,就被店主打断:
“天色挺晚了,外面不安全。留宿一夜吧。”说着,他露出一个极具亲和力的笑,“我叫仪良。你呢?”
他想得很简单,连块头那么大的克罗威都不敢在夜晚出门,一个瘦小的女孩肯定没办法应对危险。
仅仅是看着仪良,阿依莫尔就闻到了深海的咸风。
“阿依莫尔。我能不能……”她想拒绝。
无形之物堵住她的唇齿,杜绝她能说出的一切拒绝。
在古怪力量的控制下,她无法控制身体,眼睁睁看着自己站起身,走进挂画后的小房间。
摘下眼镜,天花板仿佛由虫群的躯壳堆砌而成,虫鸣在她的耳中回荡。
她用胳膊挡住眼睛,不让挥舞的虫肢干扰视线:“这个小店,怎么回事……”
眩晕扯着她下沉,试图将她带入甜美又绮丽的梦境。
它失败了,阿依莫尔无法安眠,只能在虫群的嗡鸣中为自己祈祷。
她悄悄掀开被子,起身。但是手刚放在门把手上,还没来得及转动,房门就向里旋转。
她警觉地弹起来,缩回被窝里。
仪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
他也知道,大半夜开女孩子的房门,怎么看怎么奇怪,但他实在不放心,怕这孩子半夜偷偷溜出去。
万一真发生了什么,他能愧疚一辈子。
必须看着她睡着才行。
看到阿依莫尔如此警惕,仪良更坚定了他的想法。
他尽量放轻脚步,举起手上的书,让店里留着的小灯照到书上:“睡不着的话,要听故事吗?”
借着灯光,阿依莫尔看到了书脊上的字。
那是一种奇怪的符文,以弧线和尖锐的三角为主,扎进了她的视野。
“这是……故事书……?”她迟疑地开口。
“当然。”仪良微笑一下,坐在床边,揉了揉阿依莫尔的头,帮她把发绳解下来。
为她掖好被子后,看着双眼紧闭的乖巧女孩,仪良莫名有了一种养妹妹的喜悦。
在上一世,仪良也曾经有过一个邻家妹妹,只可惜到了初中,搬家后,就再没有见过。
上高中时,他的父母双双去世,大学时一边打工一边求学,更是没有再见一面的机会。
“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仪良想着,长叹一声,把精神拉回当下。
他清清嗓子,用低沉的嗓音缓缓念:“在铸日历743年,卡特兰娜大帝一世在位期间,实验室曾因咒物监管不当,发生了一起惨案。”
“相关咒物的编号是A-102,代号[笔记本],看上去只是一本黑色封皮的笔记,却有着堪称恐怖的能力。”
“它能够预演未来发生的事。”
“涉事人员是当时首席研究者,缇滋。在刚踏入研究之路时,他利用笔记本,使自己的研究次次成功,一举成为了最亮眼的新星。”
“‘但凡给予,比有代价。’这句话并不是说着玩的。”
“在成为首席后,缇滋并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地使用[笔记本]。”
“最终,在一次实验时,[笔记本]反噬。”
“它吞噬了包括缇滋在内的所有研究员,并借助研究院原本的防御机制,占领了研究院,进行了为期两个多月的疯狂实验。”
“卡特兰娜大帝的亲卫攻破研究院后,并没有第一时间销毁所有研究产品,致使‘解体风’泄露,席卷了大半个城区。”
“许多人民都在‘解体风’中崩解,那段时间又被称为‘空城日’。”
“……”
仪良读着读着,转头看了阿依莫尔一眼,她已经双眼紧闭,好像是睡熟了。
他轻轻揉了揉阿依莫尔的眉头,帮她舒展开,然后轻手轻脚走出房间,坐回椅子上。
仪良有个古怪的习惯,很喜欢在躺椅上入睡,真正躺在床上反而睡不着。
“以后,可以让阿依莫尔多来一来小店,就当养妹妹了。”
这么一想,仪良的心情瞬间就好了起来,很快就睡着了。
而房间里,阿依莫尔瞪大双眼,捂着脸,一脸不可置信。
“铸日者”、“咒物”……
那些词汇在她脑中不断地打着旋,让她想起一段看似毫无关系的经历。
在“新教”时,她偷听过告解室的对话。
弗莱明曾对一位富商说过:“所谓历史,亦是可以掩埋之物。”
阿依莫尔知道,她绝不会无端想起一件事。
这同样是她与生俱来的能力,从没有人相信她毫无根据的推断,但这些判断曾多次救过她的命。
虫鸣依旧在她耳边盘旋,店主人刚刚说的一切都不曾远去,关于[笔记本]的可怕故事还在阿依莫尔的脑海中萦绕。
她依旧捂着眼睛,不敢看墙和天花板。
一个荒谬的推断在她脑中浮现。
“难道,刚刚的‘睡前故事’,其实是失落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