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68）为什么？凭什么？
雅莉安正在地上被拖着走，双膝被地面磨得破皮，深蓝色的裙摆边缘满是乌黑。
她没有过多在意疼痛和伤口，反而全神贯注地听着卡尔和斯沃的对话，试图从对话里找银白钢笔的信息。
她认为，这两人说的话越多，泄露秘密的概率越大。
灰雾仍在向前延展。
“你还不明白？”卡尔转头看了斯沃一眼，“我还以为，祂想透露的信息已经足够明确，不需要过多解释。”
他突然转移话题：“你在无主区域的故事，我听过。”
有关孩子们，斯沃的眼神瞬间凝实，向卡尔瞪过去。
“别急着否认，是好事。”卡尔笑了一下，不过搭配他没有眼球的眼眶，这个笑略微有点瘆人，“我的意思是，祂或许即将发展次级教会。”
“而你们，则是祂看好的人选。”
斯沃：“啾？”[这两者间有什么关系吗？]
他实在不明白，一副画和发展次级教团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卡尔一把抓过斯沃，强行让他“站”在手上：“这么愚钝可不行。祂的真正目的，不能从一个行动来解读。”
“你回想一下，今天早上发生的所有事件。”
夜里被大狗威胁，接着被迫学习看不懂的数学，看祂的画作，询问要不要一起……
“祂的核心目的，是教你一项本领，一项涉及‘神’的本领。”卡尔替他总结。
从卡尔的视角看来，店主人的行为非常清晰：学习数学后，祂发现斯沃学不明白，于是转而试图教他作画。
祂的核心目的从来没变过。
“只有真正获得类似于‘神’的能力，祂才能放心让你成立次级教会，独当一面。”
卡尔看斯沃的眼神极其复杂，有少许的嫉妒，但主要是恨铁不成钢。
店主人愿意传授涉及“神”的领域的能力，面前这小家伙居然不好好学，甚至以为是一种折磨！
这种“折磨”，他目前都没享受到！
“叽……叽啾？”[是……是这样吗？]
斯沃的观念开始动摇。
他心中的坚持和现有观念开始破碎，那一段折磨的经历，似乎也有了更清晰的意义。
毕竟，那可是神啊……
如果代入卡尔的理解，这一切行为的确都能得到完美的解释。
斯沃的感情还有点无法接受，理智却在赞同卡尔的回答。
一抹银白色的光芒从他眼底划过，像流星，又像是水母柔软纤长的附肢，抹除斯沃内心的最后一丝疑问。
就连亘古不变的灰黑色雾气似乎也被某种力量干扰，产生短暂的骚乱。
是的，是了。
祂怎么可能做多余的事呢？
祂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必然有其意义。
“叽喳。”[没错，你说得对。]斯沃的眼神空洞，凝视着不存在的虚空。
卡尔终于露出欣慰的表情，像是看着孩童第一次学会战立。
他松开手，放任斯沃起飞。
这一刻，他才正式承认斯沃的身份，将其定义为“同伴”。
“那么，接下来让我们探讨一下……”
剩下的，雅莉安都没再听清过。
或者说，在斯沃改变观念的一刹，雅莉安就没能再听进去一个词句。
她感知到了，感知到某种可怕的存在，正在隐秘的角落苏生。
这种古怪感觉，“……好熟悉……”
她捂住头，垂下视线，视野中充斥着凹凸不平的灰色地面，还有她自己鲜血淋漓的膝盖。
这种感觉足够缥缈，却让她心惊。
作为见习圣女，她曾有幸跟随教皇进入正厅，见过整个教会倾尽全力供奉的物体。
那是一团气流，一团看不见，却能清晰感知到的气流。
在它之上，她也曾感受过类似的气息。
她双手抱头，原本清秀的面容逐渐狰狞：
“不，不对，不应该。他们最多只是某个次级教会的成员，怎么会……怎么能引发这种异象？！”
难道，站在他们身后的，真的是某位行走于大地之上的……
“……神？”
她不自觉读出声。
这很荒谬，太荒谬了。
如果他们能够轻易接触一位神明，那么，她迄今为止的所有努力，究竟是为了什么？
雅莉安不会忘记，在她为教派办事的父母去世之后，教派是如何友善地接纳了她，并替她找到了新的人生目标——
——侍奉“祂”。
因为祂是至高、至纯、至善之神。
祂愿意收留那些无家可归的可怜孩子，只要他们愿意为祂献上信仰。
在天母教派之中，她所学习的内容，全都是为了向祂供奉，并获得祂的嘉奖。
神的视线，便是他们渴求的一切。
而他们所需要做的，就是侍奉祂、取悦祂，为了祂的欢欣牺牲一切。
……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那种存在的注视，有人可以轻易得到？
为什么那种存在的赏赐，不需要他们为之献上所有？
为什么那只鸟可以近距离接触一位神，为什么那个人的语气与神那么熟稔，为什么她拼尽全力，也只能看到“神”留下的一角？
那她迄今为止的努力，都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
凭什么？！
狂暴的怒火在雅莉安心中生长。
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可以是这样的！他们也需要付出代价才行！
让他们付出代价，偿还她的努力，她的过失！
雅莉安的腿从膝盖处断裂，断成两节。
在她的大腿与小腿之间，一阵狂暴的飓风凭空卷起，让她的腿变成三节。
她……不，它的小腿保持跪伏的姿态，狂风让她拔地而起，网上蹿了一截。
名为雅莉安的见习圣女已经逝去。
现在存在的，仅仅是因嫉妒和崩溃而诞生的“堕落”。
共鸣者的“堕落”，就是这么轻而易举。
一旦心中坚持的理念被打破，不需要任何外力，他们就会变成它们。
它最初的一双手在胸前合十，直到死，雅莉安仍是祈祷的姿态。
更多的手从她的背后生出，一条接着一条，围成一整圈，圣洁又诡异。
它高高扬起头颅，从脖颈处生长的一双双手捂住它的眼睛、它的口鼻，断绝它呼救的声音。
“啾！！”[卡尔，看看背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