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长安城冬格外冷
就在昨日夜里，帝都长安城迎来了一场飞雪，直到今日晨间才停止。
此时，已近正午时分，天空都被阴云覆盖，看不到日头。
树梢上、屋檐上的积雪，便一直到了此时都不曾消融。整个帝都长安城都是洁白一片，除了早就被很多人踩踏而过的朱雀大街。
此时，有人从朱雀大街上走来，是从明德门外行至此处。
那是一名邋遢游侠，他的身上还穿着破旧的长衫，里里外外裹了有三层，还是抱着胳臂才能缓缓前行。
可他毕竟是江南而来，江南罕见飘雪，天气更不曾有如此的寒冷。
他不断往手心之中哈着气，哆嗦的嘴唇，不停暗骂这江湖跟传说中的怎么就始终不一样。
跟说书先生说的对不上，更与那些侠义小说上的对不上。
他转头钻入到了一个巷子内，靠在了墙壁上，才让哆嗦的身躯，有了一些缓和。
他的目光向着巷子内看进去，这巷子不大不小，但很有生气。
小巷的两侧，开着几家酒肆饭馆，也有一些丰腴的妇人，抱着手臂在巷内穿梭。
都说帝都长安城是这天底下，最大的城，进了长安城，便好似入了天国。孟耀文此时就很赞同，因为这街巷上的来往妇人，确实要比江南小城那地方，来得更让人看得心痒痒。
他抬手揉揉鼻尖上就要滴落的鼻涕，转而蹭在了衣衫上，眯着眼，不愿意再看过去了。
这些妇人就算再美，也始终比不上四七姑娘，帝都长安成再美，也没有那江南小城来的痛快。
街巷外走来了两个城中的捕快，许多行人便赶忙让开了一条小道，这些捕快可不讲道理，要是被他们抓住了把柄，那关到了监牢中，家里的婆娘耐不住性子，都说不得会跟着旁人跑掉。
邋遢游侠也跑得远了一些，他是又往巷子的深处去走了走。
他的身后背着一柄铁剑，铁剑上锈迹斑斑，是从剑首到剑鞘，尽是如此。
他始终低着脑袋前行，直到临近到了一家饭馆之外，才停下了脚步驻足观看了半天，便有好心的店家抬手拦下。
“小子，刚到咱们长安城吧？要不要来我家店里做个伙计，每个月银钱给不了你多少，但能填饱肚皮，也能有个安乐之所。”
“不用了，谢过店家。”游侠赶忙摆手，拒绝道。
他不得不加快几步，好似生怕前头又有人瞧见了他的这般模样，打他的主意。
他孟耀文堂堂江南游侠，在江湖上有着五百号好兄弟，落魄到给旁人家的店铺做伙计，说出去他自己都嫌弃自己丢人。
他揉了揉肚子，肚皮在咕噜咕噜叫个不停。
他悄悄找了个没人的角落，低头从腰际上取出了钱袋子。
钱袋子里还有些银钱，都是他前阵子代人写信赚下的，没想到了外头，还是靠着孟功曹教给他的本事，才能讨到一些散碎银钱。
他从其中取出了五个铜板，有些不忍的捏在了掌心之内。
刚才他可是瞧得很真切，一碗羊杂，五个铜板，比江南小城足足贵出了三个铜板，这找谁说理去。
这里是帝都长安城，要是往朱雀大街上走走，那里只会更贵。
他重新折返回到了原本的临街饭馆前头，走进店内，这才找了个略微干净一些的桌子坐下。
将银钱丢在了桌面上，孟耀文呼吸着饭馆内的扑鼻气味，才赶忙说道：“店家，要一碗羊杂。”
“好嘞。”此时店里没有客人，毕竟昨夜才下过一场大雪，此时谁还出来在外头瞎晃悠。店家都钻在柜台后头，不知道整理些什么散碎营生。
“咦，你小子咋又给回来了？”店家当然认出了这个游侠，不就是刚才在门口探头探脑瞧了半天的家伙。
孟耀文不好意思答话，只能低着头，轻轻摇了摇。
店家很快就端上来了一碗热乎乎的羊杂，放到了孟耀文的身前。
他看了几眼桌面上的银钱，笑着说道：“看你小子面善，怕不是从家里偷偷跑出来的吧，这年头又不是早些年，江湖没有那么好闯荡了。”
“喏，我就只收你一个铜板，其他都带在身上吧。”
“我这店里平日生意还算可以，就是差个伙计，要是你啥时候吃不上饭了，就来找我，我这店里伙计的位置就给你留着。”
“谢过店家，要是当真连饭都吃不起了，肯定来找店家。”孟耀文赶忙点头应道。
收回了铜钱，他这才低头，呼哧呼哧的大快朵颐。
这外头是冷得很，但饭馆内的温度，还是让孟耀文感觉特别的舒坦。
饭馆之外，也偶尔有行人走动。
就在孟耀文这羊杂才吃到了一半，外头的街巷上，突然传来了一阵鼓噪之音。
那店家便从柜台后面探出了脑袋，又转而起身，赶忙走到了店铺门口去。
他的目光向着那街巷上声音传来的方向打量过去，脸上的表情当即露出几分不忍，还小声嘀咕着：“这些杀千刀的，怎么就没有个人来管管。”
“店家，在说些什么？”孟耀文已经端着羊杂，慢悠悠地走到了店家的身后。
他也瞧了过去，眼珠子便当即被那方所吸引。
他转头将手中碗筷放在了饭馆内的桌面上，这就要走出饭馆：“店家，且等我一会，我等下就回来。”
店家赶忙抬手拦下：“你做什么，你不要命了，这事情你可千万别去啊，那人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欠了城里赌坊不少银钱，这不人家找上门来，要夺走他家的闺女。”
“这都不是一次了，上次那人家的漂亮媳妇都被抢走了，这次又抢走了闺女，以后我看他还拿什么去赌桌上显摆。”
“我刚才也就是说了句玩笑话，当真这次有人管了，下次那人家就更得遭殃了。”
“店家尽管放心，这事情我不管，心里说不过去。”孟耀文挣脱了汉子的手掌，就摸着背后的铁剑向着那方走去。
店家拗不过，也就叹息一声，继续躲在了饭馆之内，静静看向了那个方向。
孟耀文距离那巷内的人家越来越近，也距离那喧哗越来越近。
三个汉子就在那人家的大门之外，与那人家里走出来的人影拉拉扯扯，争论不休。
在那男人的身后，有一个十一二的女童，抬手捂住了眼睛，咿咿呀呀哭个不停。
孟耀文还在几步之外，就大声训斥道：“住手，江南游侠孟耀文，最看不惯的就是这世间的不平之事。”
“我劝你们尽快离开，要不然我身后这铁剑可不饶人。”
恰时，正巧路过了一辆马车，马车上那人听到了此处声音，抬手伸出了车帘。
坐在车沿上的白胡子张姓老道士，便急忙喝停了马车，老道士回头瞥了车厢一眼：“三公子，有什么吩咐？”
“停下吧，那小子我看着顺眼，去瞧瞧那处是个什么事情。”车厢内的人缓缓说道。
张先生捏着马鞭，向着那方向缓缓靠近了过去。
“哎吆！”孟耀文发出了一声惨叫，之前那三个围在寻常人家门前的汉子，这就围在他的身周，对他拳打脚踢起来。
其中还有人叫嚣道：“你不是看不惯咱们吗？你的剑呐？来来来，让咱们瞧瞧你这不饶人是如何个不饶人。”
“哈哈！”周围两个汉子跟着就是一阵狂笑。
孟耀文抱着脑袋，很是熟络地避过了要害，还趁机向着那人家做了个赶紧走的手势。
那男人也不傻，连忙转身，就抱起了自己的闺女，捂着嘴钻到了一条幽深巷子里，不见了踪迹。
汉子们围着孟耀文有了一阵子，也约莫累了。其中一个汉子冲着孟耀文的方向啐了口唾沫，才起身骂骂咧咧，跟着另外两个汉子，向着那巷子内追去。
孟耀文起身，抓起角落中的一把白雪，将身上的污秽擦拭干净，又用手掌在衣衫下摆拍了拍。
他转而像个没事人一样，笑着又向那饭馆方向走去。
只不过跟来的时候相比，他走路慢上了许多，就算是他的脸上带着笑，也有一些周围看热闹的人，瞧出来这家伙怕是身上疼得厉害。
孟耀文回到了饭馆内，又坐回到了桌前，端起羊杂当即吸溜了一口。
店家围着桌子转悠了两圈，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评价，最终啧啧嘴，向着那柜台后方走去了。
一辆马车停在了酒馆前头，马车上走下来一个脸蛋很大很圆，身材又与寻常男子无异的男人，男人叫做三公子，所有人都是这么叫他的。
他走进了饭馆，有老道士跟在了身后。
三公子坐在了孟耀文的对面，他对着饭馆的柜台方向指了指：“店家，两碗羊杂。”
“好嘞。”店家这抬起头来，马上应道。
张先生凑到了店家身前，从袖口摸出了几个银钱，交到了店家的手中。
见到孟耀文举目看了过来，三公子抬手平放在了桌面上，开口轻声问道：“敢问孟少侠，可曾是刚到长安城？”
孟耀文点点头，却没给三公子什么好脸色，他就说，凭着自己这一身本事，哪个人不得赶上来巴结一下。
“我看你挺对我的脾性，不知道有没有兴趣，入我丽景门玩玩？我丽景门就缺向你这样的侠义之士。”三公子很客气地说道。
孟耀文端着瓷碗，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一样。
等到嘴里的一口羊杂入腹，他这才说道：“你谁啊？丽景门又是个什么东西？”
“我孟耀文别的没有，但在江湖上有五百号好兄弟，各个都是江湖好汉，英雄豪杰，一个区区丽景门，……我看你也挺顺眼的，要不我那五百好兄弟再加上你一个。”
“我能给你每月二十两俸钱。”三公子仿若未闻，抬起了两根手指，在孟耀文的身前晃悠了两下。
孟耀文张口就要骂脏话，但他忍住了，他将所有的惊讶收敛到了心中，不敢表露而出。
他愣了半天，才吞咽了一口唾沫小声说道：“兄弟，我跟你说真的，我当真有五百好兄弟，就这长安城的谢风流知道不，师父是乾景天，那就是我最好的兄弟，飞剑耍得贼厉害。”
“你也考虑考虑，我那五百兄弟，当真能算你一个名分。”
坐在对面的三公子差点儿一屁股从木凳上摔下去，他的眉头皱起，抬手擦了一把冷汗。
开玩笑吗这不是？他的姐夫，什么时候跟这种啥都没有的游侠看上了眼？那他姐姐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