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赳赳老秦
司户参军包郝在处理灞水畔争地一案时，被司农寺京苑南面监官吏率官奴打伤。
乌纱帽被踩扁、官服被扯开线、脸上挨了两拳。
争地、争水时，官人与庶人之间没多少差距，一样的俗不可耐，一样的动拳脚。
李恒的脸色沉了下去：“京苑南面监是打算造反了么？”
别的不说，就皇太孙李恒担任雍州刺史这一条，京苑南面监再有气也得忍着！
这是倒反天罡了吗？
录事参军郑善仁摇头：“那一块地，争了好几年，就是动手也只限于吏员，今年怎么就矛盾扩大了呢？”
长史李义玄阴沉着脸：“我去召集官吏，跟他们打一场！”
柯斜怒喝一声：“去官吏有什么用？荀飞熊，点一团团结兵，跟本官去灞水看看，到底是谁那么横！”
司农卿韦弘机犯不着掺和这种糊糊事，司农少卿麻仁节平庸且胆小，京苑南面监的胆子肥了啊！
执刀都老秦欲言又止，几番犹豫。
终于，都老秦还是壮着胆子叉手：“小人有话说。游侠儿干仗，经常用这样的手段引诱对方头领出战……”
然后聚而歼之。
几名官员的脸色铁青。
不是因为都老秦的冒犯，而是因为他说的极可能成真！
“要不，使君还是调集皇太孙卫率以防不测吧。”李义玄小心翼翼地提意见。
灞水的地处理得如何、包郝的颜面能不能讨回来都不重要，李恒不能伤到皮毛才最重要！
李恒狞笑一声：“是团结兵护不了我，还是都老秦他们提不动刀了？”
都老秦血往头上涌，大声喝道：“小人都老秦，愿以性命护使君周全！”
没奈何，洪东护在李恒身边，洪西回皇太孙府调兵。
五名执刀，刀盾在手，环卫在李徽身边。
司兵参军荀飞熊率一团团结兵，执长枪、挂盾牌，分一队前头当游奕、一队断后，四队团结兵将李恒护在中间。
凭这架势，李恒就可以断定，荀飞熊曾在军中呆过。
包扎过的包郝，满脸怨毒地指着灞水畔的某块地，京苑南面监的百来人鼓噪着挥舞农具，不让团结兵前进一步。
“刺史符文：有逆贼于灞水畔杀官造反，着团结兵即刻剿灭。”
洪东冷漠地宣读李恒的命令。
“别怕他们！他们是银样蜡枪头，不敢杀人！”一名典事双眼赤红，振臂狂呼。
枪锋轻轻一声扎破了他的腹部，鲜血“哗哗”直流，让京苑南面监官吏、官奴看傻了眼，许多人丢下手中犁、耙、叉，老老实实双手抱头、蹲下。
一名录事挥舞粪叉：“京苑南面监！雄起！我们的每一寸土地，都是自己辛辛苦苦开辟的！谁要强占，踏着我的尸体前进！”
荀飞熊怒喝：“麻三你疯了！雍州刺史、皇太孙当面，你还敢张牙舞爪，活腻了是吧？”
录事麻三癫狂大笑：“每天给我们无穷无尽的压力，辛辛苦苦耕种下来却食不果腹，荀飞熊你告诉我，怎么才不疯？”
这种苛刻的待遇，原本只有官奴承受，想不到连京苑南面监的官吏都遭受池鱼之殃。
逼急了，兔子还咬人，京苑南面监发癫也就合情合理了。
一支箭矢破空，呼啸着朝李恒射来。
“使君坐下！”
都老秦怒吼着挥舞刀盾迎上去，一盾砸开箭矢，刀锋蓄势待发。
匆匆赶到的皇太孙卫率骆务整，迅速率一千翊卫向箭矢方向冲去，喊杀声隐约在灞水畔飘荡。
原本底气已失的京苑南面监，此时更如丧考妣。
完犊子，本来只是简简单单的两司争地，顶天也就死上几个替罪羊而已。
可是，这一箭射出，谁也没法说得清楚了。
在外人眼里，他们的闹腾，就是设局行刺当朝皇太孙！
团结兵出手，迅速将京苑南面监的人全部捆起。
包郝疯狂地对两名掌固拳打脚踢：“让你们殴打本官！”
李恒轻咳一声，都老秦把手中横刀递给包郝。
包郝咬牙，两刀斩去两名掌固的右臂。
对于包郝来说，这大概是他一辈子最有勇气的时候。
惨嚎声中，京苑南面监的官吏开始相互揭发。
“使君，下官只是奉命行事啊！”
“副监救命！”
“皇太孙，都是南面监下令冲突的！”
司农少卿麻仁节仓皇打马赶来，下马后匆匆向李恒跑来，一连声说：“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荀飞熊指了指被都老秦砸落在地的箭矢，麻仁节脸色苍白得说不出话来。
前面的事，可以说是正常的争地冲突，加上这箭矢，性质就变了呀！
刺杀皇储的罪名，有几个人承担得起！
马蹄声起，骆务整矛头上悬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身后的翊卫大半提着人头，连油滑的苟宝都拎了一个。
“皇太孙卫率幸不辱命，诛杀刺客三百！”
骆务整脸上洋溢出一丝骄傲。
后面的翊卫，气喘吁吁地拉来兵甲、旗帜。
能够用游侠儿转换的翊卫围剿一团府兵，自身不死、不重伤一人，骆务整觉得很骄傲。
李恒脸上浮现出玩味的笑容：“麻少卿，京苑南面监，司农寺怕是要重组了啊！”
“这些瘪犊子啊！”麻仁节痛心疾首地顿足。“好好种自己一亩三分地不好吗？”
麻三狂笑：“是啊，种这一亩三分地，每天都半饱，秕谷吃到喇嗓子。”
“官奴是这样也就算了，我们是官啊！流外官啊！凭什么流外官都吃秕谷？”
“饿死也是死，杀了皇太孙也是死，有区别吗？”
官奴是死罪减等，吃得差、活得累，只盼能大赦为番户、再赦为杂户、三赦为良人。
良人之上是役，役之上是吏，吏之上是流外官，流外官之上是品官。
让流外官享受官奴待遇，是可忍孰不可忍！
麻仁节尴尬地干笑，这破事也不是他整出来的，关他什么事？
“朝廷不是还设有御史台么？”李恒冷冷地开口。
“御史台！哈哈哈！何不食肉糜！”麻三狂笑。“我们这些小人物，连御史台头门都进不去，拿什么告！”
“真要能告，哪怕算越诉、挨笞杖，我也心甘情愿！”
唐朝告状是逐级上告，县、州、大理寺、三司、御状五级，只有下一级不受理了或判决不满意了，才可以按等级去上一级告状，不准越级告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