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床榻不大，老道端坐正中，食盒摆在旁边，房间里又没有能坐的东西，我迟疑了一下，盘腿稳稳地坐在虚空之中，和老道面对面，不理会老道惊诧的眼神和云风白张大的嘴巴，拿起一碗白饭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饭菜有些微凉了，想来应该是剩下的早餐，并不丰盛，就是白饭和几样素菜。一碗饭下肚，腹中的饥饿感顿时缓解，于是我就放下了碗筷。
老道没有动碗筷，就那样看着我一个人吃完了一碗饭，见到我停了碗筷便说道：“你可以继续吃，那不是还有吗。”
我有些不好意思，“不用了，谢谢，我吃好了。”
老道微皱着眉，思考了一阵，开口说道：“率性而为，取之有度，克己不贪，如此看来你确实是人呀。而你又如此怪异，这却该当何解？”
我想了想，说道：“世上总有个别的人和事是超出认知的，不能一概而论的用已知的规律定则去解释，或许我就是那个个别的人吧。”
老道听了我的话，又瞅了瞅云风白，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大概只能如此解释了。”
这时云风白忽然开口，“月琅兄，方才进楼之前你在那里看到了什么？我看你当时都看得入了迷。”
老道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直勾勾地盯着我等我回答。我老老实实地说：“我看到里面生长着一丛开着淡蓝色小花的植物，生长极快……”
他俩听完我的话，面面相觑地对视了一眼，似乎很是不解，“你看到的是生长着的植物？”老道用怀疑的口吻问。
“是啊，难道不是吗？”我也有些不解。
云风白忍不住抢着说，“那里只有一个小小的水洼，每个人在里面看到的都是不同的人生场景，怎么你会看到一丛开着小花的植物呢？”
我一头雾水，“什么水洼，难道不是围着竹篱笆的小花圃吗？”
云风白还想要说什么，却被老道摆手阻止了。老道缓缓地说：“那里是一汪灵水，自从有人来到这里，那灵水就已存在在那里了。那灵水不增不减，无法取走无法移动。若是向内观望，里面会出现与观望之人有关的一些景物，甚是神奇。我龙虎山开山祖师定居这里之后，便用竹篱笆围住了那汪灵水，起名轮回水镜，以待有缘之人自去观瞧。”
我等到老道说完，连忙发问，“这样的东西怎么会是水呢？”
老道尴尬地顿了一下，干咳一声说道：“不是水又是什么？你这样的还不是自认为人吗？”他用手指指了指我。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在内心里认为这样的东西一定不应该被叫做水，而我在看的时候，居然连这东西的样子都没有看到，只是看到了其中的景物。我想起了那一颗落在手心里融化了的种子，就抬起手掌又看了起来。
老道困惑不解地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总觉得我的手心里应该有什么东西，对我来说有点重要的很特别的东西。”我如实回答。
老道一听，立刻探身凑近了盯着我的手掌左看右看，最终也没看出什么，于是又坐了回去，想了半晌说道：“你这样不是办法，你的记忆已然混乱，如此抽丝剥茧地想要理出个头绪的话，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做完。我们来换一个思路，你自认为是人，那从人的角度来考虑你的问题，你目前这个样子应该是被什么迷了心智，我称之为入障。而现下要你要做的，就是破障。”
“我该怎么……破障？”我听得云里雾里的，但是感觉老道的话好像是对的，好像对我有用。
“最好的办法是以执念破障，是人都有执念，了却执念即可一身轻松，到时你的障自会尽被破去，那么你的执念是什么呢？”老道满怀期待地看着我问，云风白也在一旁竖着耳朵等待我的回答。
执念么，我有什么执念呢？我仰起头，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逍遥派的灭门之仇吗？好像已经报了吧……回家吗？可是哪里才是家呢……去龙虎山吗？这是我脑海之中最清晰的记忆，但是我现在已经在龙虎山了呀……难道我真的不是人，只是这个世界里到处流浪的一只孤魂野鬼吗？
良久，我缓缓收回思绪，低头看了看老道，“我来这里之前的执念应该是‘去龙虎山’，现在我已经身在龙虎山了，好像就没有什么执念了，如果说非要有，那或许是‘我想看看这个世界’吧。”
老道和云风白似乎对我的回答极为不满，云风白甚至当着老道的面冲我翻了个白眼。老道又一次沉默着思索了起来，片刻之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那就去看看吧，小白，你联络一下道龙，把月琅小朋友送到他身边去。”
难怪我叫小白的时候，云风白表现出了些许抗拒，原来这个称呼是老道叫的，不知不觉地我就占了他好大的便宜，我不由得露出了微笑。
云风白满是不情愿，却不敢违逆老道的话，“师祖，要不我也跟着他俩一起吧，您看行不行？”
“不行，你办完事之后必须回山。”老道一脸严肃地否决了云风白的请求，瞪着眼睛吩咐。
我很喜欢眼前这个广承老道，感觉非常合得来，他既不端着架子，有话也不藏着掖着，而且还知道这么多的事，这就是龙虎山的掌教天师么，感觉更像是同学家的老爷爷呢。等等，同学，上学，我上过学吗？好像确实上过，但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我不是只有一个师兄吗？
我没有动，仍旧盘腿坐在虚空之中自顾自地寻找着记忆中的点点滴滴，直到云风白过来戳了戳我。
我有些发怔地看了看他，“走吧，我带你去找那个浪荡小子。”云风白有气无力地说。
我又看了看老道，心中涌起了依依不舍的感觉，有些不情愿地站起了身体，跟随云风白向外走去。走到门口，我停了下来，回身对着老道问，“如果我有事想要向你请教，还能不能随时来找你？”
老道愣了一下，眯了眯眼，“你可以随时来，但我不一定随时在，一切都要看机缘。”
我点了点头，对这个回答比较满意，就转身随着云风白走了出去。来到楼外，我特意看了看之前开满蓝色小花朵的花圃，却失望地发现那里已经没有一株植物了，只如广承老道所说，那里是一汪水，清清亮亮的，似乎还在微微荡漾。我想了想，没有再次走过去看那水中的景象，继续跟随云风白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