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圈养太监
“扣扣”
第二日。
鎏金色门环扣在朱红色大门上,敲醒四月初雾蒙蒙的清晨。
“你是?”
朱门缓缓拉开,渐大的视野中,一个白须老人乏累似地掀起了眼皮,朝来人问道。
“敝姓逢,单名一个事字。”
来者微微拱手,一身宽袍束发,年纪刚过舞勺,微圆的脸庞未语先含三分笑,十分喜人。
钟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来人,见她左手握书卷,右手执笔,心中已有了几分思量。
他敷衍地还了个礼,不再多看逢事一眼,直接问道:“可有门令?”
武林规矩,《戏说》采报人一旦携令登门,任何世家都不得拒访。
逢事眉头微挑,颇有些意外,这老伯,眼神好是毒辣!
不过,怎么不按常理来问?
在叩门之前,逢事还幻想着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伯笑眯眯地问自己:“你为何而来呀?”
此时,自己当是一个潇洒帅气的收袖而立,东方恰升的朝光为她挺立的身影镀上一层蒙蒙金光,侧脸显露几分锐意:“某...”
“为人而来!”
一声故弄玄虚而掷地有声的话语落地,面前老伯和两位侍从齐齐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满目崇拜地看着她。
天呐!从未见过如此霸道狂狷之人!
“某为人而来。”
逢事痴痴笑着呢喃了两声。
“嘿嘿……”
这哪家的憨货,还说着梦话就来了。
钟伯冷冷扫了逢事一眼,不耐烦地甩下一句:“无门令者,恕不招待。”
话音还没落地,眼前的大门便被狠狠关上!
“嘶……”
逢事眼疾手快地抽回放在门缝上的手,好险,这老头,差点毁了自己吃饭的家伙。
“真是粗鲁。”
她低低抱怨道,随即两手往身后一背,摇头晃脑地就是一阵长吁短叹。
“嗐!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不是老人变坏了...”
“而是坏人,变!老!了!”
无人的街道中,年轻文人慷慨激昂,抑扬顿挫,话至动情处,甚至仰头抹了把微红的眼眶。
晨风在地面滚过几番,细碎的尘土飞扬。
“好大的灰...”
逢事忍不住又揉了揉眼睛:“奇怪,钟府没有轮值打扫的小吏么?”
顿了两秒,她忽然垂下脑袋,从喉间挤出两声怪笑。
“哼哼...”
“事情,开始变得有趣起来了。”
逢事眼眸微眯,一只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没想到啊,没想到啊,武林中第一善家,竟如此跋扈粗俗...”
说着,她又猛地抬起了头:“钟府,急需一位教习先生!”
年轻人眼眶泛红,嘴角却高高扬起,黑眸中隐隐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就从,那里开始吧……”
-
“这小子...”
“真狂。”
在逢事鬼鬼祟祟地从侧院翻墙而入时,两道鬼魅般的高大身影便跟在了她的身后。
钟平嗑开一颗南瓜子,淡淡开口。
钟静吐掉口中的壳,面无表情地补上了他的未尽之言。
“嘿呦!很顺利嘛!”
逢事呸掉嘴里不小心啃下的草根,喜滋滋地赞美着自己。
她此时正如猿猴进化一般,几近贴地蠕动的脊椎一节一节地挺直,曲折的双腿渐渐生长。
等绕过五座假山,数十座亭台楼阁,一个挂着“凌云”二字的匾额悬挂眼前,逢事开始大胆地直立行走。
就像一个人一样。
“她进化了。”
钟平跟在身后冷静地点评。
半天没等来钟静的回应,身旁却传来一阵抽咽声。
钟平瞥去一眼,钟静仰着脑袋,揪着小手帕点着自己的眼眶。
看见钟平的眼神,他眼神悲伤:“可能是我比较性感吧…看不得这种场景。”
他是个文盲。
钟平敛下目光。
“在看我的手帕吗?”
钟静略显羞涩地抿了抿嘴,眼神却直勾勾地盯着钟平,扬起的笑容中满是得意之色:“这个好贵呢!要二十锭!”
钟平又重新抬眸,对上他的眼睛,冷冷开口:“你装完了吗?”
钟静一僵。
“装完了滚去抓人。”
“凭啥是我去?”
钟静小脸一拉,满是不服。
“类人猿的比拼。”
钟平甩下这么一句,便没了影。
“舔口嘴唇会中毒的家伙。”
钟静小声嘀咕了一句,还是老老实实地从树上翻身而下。
“嗨——”
他趴在人的耳边,幽幽出声。
“嗯?”
逢事疑惑地回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钟静花容失色,仓皇退后了几步。
“咚!”
拳肉相撞!
本就受到了惊吓的钟静又挨了一拳,两颗漆黑的瞳仁各自朝内眼角坠落,呆滞,转了两转,两行鲜血从鼻下缓缓流出,满天的星子挂在眼前乱晃:“你,你小子…”
暗——算——我。
他不甘地闭上眼,软软地瘫倒在地上。
“哈!”
逢事“唰啦”撕下贴在自己眼皮上的“兴奋”二字,得意地吹了吹自己硬邦邦的拳头。
“小毛贼,还想暗算我。”
她高兴得头发都有些翘了起来。
坐在更远一棵树上的钟平默默翻了个“壹”比“零”的比分。
蠢货钟静,竟然输给了纸眼皮小子。
失望至极。
他摇了摇头,一身黑衣,飘飘而下。
逢事正忙着奋笔疾书。
“唰唰唰”——
“己亥年丁卯月壬戌日,辰时三刻,丙未号采报人逢事于钟府内遇两贼人,其一被英勇逢事一拳击败…”
她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钟平,低头继续记录:“另一面无表情暴毙在旁。”
她也是个文盲。
钟平默默放下自己抱臂的手,转了转手腕,蓄力一拳朝人攻去。
逢事灵活地弯腰避开,手中笔不停:“钟府内有乾坤,前有老伯闭门谢客,后有狼狈兄弟出手威逼…”
“唰唰唰”
又一招,她如跳大绳一般跃过钟平的扫堂腿。
“唰唰唰”
另一旁“软软瘫倒”的钟静听闻此言,如被扔进油锅里的大猛鱼,一个打挺指着逢事怒骂:“好你个颠倒黑白的狂徒!你一生人青天白日的出现在我家主子院外鬼鬼祟祟,竟还敢倒打一耙!”
“唰唰唰”
逢事抬臂抵住钟平踹来的一脚,连笔都放下了,叉着腰不甘示弱地反骂:“我要是狂徒如今就该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还颠倒什么黑白!你主子是男是女,是天仙在世亦或神仙下凡,让我来做他的鬼祟!”
“唰唰唰”
“等等...”
“你没在写字?那是什么声音?”
钟静皱着眉,看向逢事架在耳上的笔。
逢事一脚踹开挥拳扑上来的钟平:“瞎了你的狗耳!什么什么使命,身为《戏说》丙未号采报人,我们自入会起便秉承...”
“劳驾抬个脚。”
一道声音有礼地插入此番混乱局面。
“诶好嘞。”
逢事下意识应道。
下一息,一把大扫帚便从她乖乖抬起的脚下扫出几片落叶。
逢事低头,对上一张憨厚的,笑眯眯小厮脸。
“你是...”
见到一个新面孔,逢事迅速从耳上拿下笔,笑眯眯地朝人问道。
那小厮身量瘦小,眼睛狭长,布衣还打着几个补丁,他握着扫把挠挠头,眼神中一片清澈,昂首挺胸大声答道:“我是奉天的!”
逢事疑惑:“奉什么天?”
钟静搭腔:“奉天承运,那啥诏曰?”
被踹飞出去,急忙在空中摆弄姿势,这才优雅撑着脑袋,双腿交叉着坠落的钟平及时开口:“你为什么不说完整?”
钟静白了他一眼:“武林中人不讲皇帝,太监才讲。”
钟平:“你讲了。”
逢事笔走龙蛇:“钟府圈养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