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乱（求月票）

江雪眠看着昏倒在地上，死死拽着袋子的勘山，一时气不打一处来。

如果真实历史上的大荒就是如今这个样子，对于一向敬重这位开山祖师的江雪眠，实在是一个打击。

沈安轻叹一声，倒也不怪勘山入了这秘境，便化身成了大荒。

解决勘山后，沈安走到赵卓面前，掏出一瓶丹药。

赵卓苦笑一声，摇摇头道：

“用不上。”

沈安皱了皱眉头，指了指他已经充满裂痕的骨架，问道：

“那怎么办？”

赵卓无所谓道：

“换具身躯就行了。”

说罢，他指了指自己的头道：

“头还在就行。”

片刻后，洞穴中，乱抱着那小黑狗，怯生生的走出洞穴，看着沈安道：

“仙人哥哥……他……他死了吗？”

说罢，乱伸出头瞅了眼昏迷着的勘山。

沈安走到他面前，拍着他的肩道：

“差不多解决了，等会带你回去。”

他话音刚落，赵卓扭动着吱吱响的身躯，走到乱的面前蹲下来。

他打量着那少年，呵呵笑着。

乱看着赵卓那怪异的身躯，打了个寒颤，默默退开。

那小黑狗更是看着赵卓狂叫不止。

赵卓尴尬一笑，也知道自己如今的形态有些吓人。

沈安和江雪眠将勘山身上的气穴封住，确保他不再具备反抗之力。

与此同时，山下传来阵阵喧闹声。

看着山下那稀稀拉拉的火光，沈安沉声道：

“多半是我们闹了这番动静，吸引了村庄的人。”

“倒也是胆子够大。”

沈安思索片刻，拉着乱道：

“我们等会撤去，你便说这人是你擒下的。”

“不过……”

沈安面色凝重道：

“我就在暗处看着你，别伤害他。”

说罢，他指了指勘山，声音有些凌厉。

乱脸上欣喜不已，连连点头。

他只期望能重新回到村子中，至于勘山的性命，他其实不怎么在乎。

沈安满意的点点头，对着江雪眠和赵卓道：

“二位，我们先隐匿起来吧。”

他此举的目的，就是为了不打乱本来的进程，以此来观察，为何乱会和自己的那些亲人反目成仇。

三人自寻了一处地方，布下遮掩阵法，上山的不过是一群凡人，自然发现不了他们。

过了好一会，那山上终于隐约看见一群人上来。

乱站在昏迷的勘山旁边，面色涨红，有些紧张无助。

他四处张望，企图寻到沈安等人的身影，可却并未见到。

“不会是就此离开了吧。”

他紧张的摸着小黑狗的脊背，忐忑不安自语道。

“仙师！”

那络腮胡大汉率先上来，看到瘫倒在地的勘山，一愣，颤声道。

乱看到那络腮胡汉子，笑道：

“胡子叔，这人天天压榨我们，如今已被仙……我打败了。”

他晃动着勘山的身躯，似乎想证明自己的话。

络腮胡颤抖着身躯，说不出话来，直到身后来的人越来越多，他才胆大起来。

“畜牲，你把仙师怎么了？”

络腮胡伸出粗大的手指，指着乱大吼道。

与此同时，他身后的村民纷纷面露惊恐之色，低声议论纷纷。

乱一怔，面前的景象似乎与他想象的不太一样，他轻声解释道：

“他是骗子，我只是揭穿他罢了。”

“放你娘的狗屁！”

村民中有人骂道。

“仙师这段时间在我们村子里兴云布雨，拯救牲畜，谁是好人我们看不出来吗？”

乱指着自己，大声道：

“我也可以兴云布雨，我也可以医治牲畜啊！”

说罢，他手一指，天空中一团乌云缓缓袭来。

片刻后，天空中便下起了稀稀拉拉的小雨。

“你们看，我也能操纵天气！”

乱的脸色愈发苍白，看着众人笑道。

看着天空中降下来的小雨，众人纷纷互相对视，沉默片刻，人群中走出一对衣着朴素的夫妻。

“爹！娘！”

乱欣喜若狂，大步向他们走过去。

“别过来！”

乱的父亲吓得向后退了几步，颤声道。

乱的神情顿时低落下来，低垂着头，如同做错事的孩子。

“老徐！”

络腮胡的汉子走了过来，拍着他的肩膀低声道了几句。

片刻后，乱的父亲咬咬牙，张开了双臂。

乱脸上流出几滴泪，向着他父亲狂奔而去，一下扑到他父亲怀里。

沈安几人正看着，突然间，面前的场景突然模糊起来。

渐渐的，那模糊的画面变为纯黑的深渊，那深渊中，一个身穿血色长袍的青年背身矗立中间。

片刻后，他转过头来，面容与乱有几分相像。

“多谢诸位道友。”

他脸上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那感谢更像是一种安慰。

与此同时，乱的身躯急速衰老，露出森然白骨。

“是遗骸！”

赵卓大喜过望，当即想冲过去将那遗骸抓住。

沈安一把拦住他，冷声道：

“他一句感谢，你就觉得他愿意将自己身躯拱手送来吗？”

赵卓一愣，顿时反应过来，叹道：

“苦寻多时的骸骨现身，我一时有些把持不住。”

沈安点点头，不置可否。

片刻后场景缓缓变化，又回到那村子中。

三人施展一番隐匿法决，便旁若无人的进入村子中。

“乱，我家的麦子收成不好，替我施些雨！”

“乱，我家的牛不产崽，你来给我看看！”

…………

三人看着眼前这场景，乱如同牛马一般被村里人驱使着，几乎一刻不停。

而此时的乱，已经约莫有了十一二岁。

“这把人当什么了？”

江雪眠看着面前的场景，秀眉微蹙，轻声呵道。

沈安轻叹一声，乱的境遇，与勘山截然不同的原因，还是他们的初始地位。

勘山是以仙师的身份降临的，而乱则在扮演一个讨好村民以获得认同感的身份。

截然不同的地位，也造就了二人不同的境遇。

乱轻吐一口气，脚步有些虚浮的回到自己的住所。

虽说他回来了村子，但村民除了需要他的时候，大部分时候都不愿与他接触。

而乱也颇为识趣，自己寻了一处偏僻地方，不与村民接触……也包括他的父母。

回家之后，乱立刻瘫倒在地上，大口的喘息着。

“血！血！”

乱低声吼道。

小黑狗如今已经长大不少，它熟练从桌子上叼出一个水瓶，递给乱。

乱艰难的拿起那水瓶，将瓶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而从他嘴角露出的那丝丝血迹，也证明了那液体的成分。

喝完之后，乱的面色红润不少，他轻吐一口气，呢喃道：

“动物血的效果越来越差了……”

那黑狗似乎看出乱的痛苦，轻轻爬到他的腰上，舌头在他手上轻轻舔舐。

沈安三人还未反应过来，画面又是一转。

此时的村子已然化作一片惨不忍睹的炼狱之景。

曾经肥沃的土壤如今干裂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沟壑，深不见底且毫无生气。

村民们的脸上写满了恐惧与无助，眼神空洞而绝望。

他们围堵在乱的房间门口，在那里绝望的呻吟着。

乱坐在自己的房间中，他轻轻敲着桌子，面色愁容。

“如果我没猜错，这应该是当年东海一位化神晋升导致的景象。”

江雪眠顿了顿，叹道：

“那修士为了成就化神，在那云端之上端坐数十年，吸了不知多少水汽。”

“以至东海数十年无一滴雨下，修士倒还能撑得住，只是凡人便遭了灾。”

沈安轻叹一声，不知该作何评论。

而房间内，那小黑狗趴在地上，竟已然能口吐人言：

“乱，那云端上的身影一时半会是下不来的，我是走遍瀛洲岛打探了消息的。”

“瀛洲岛不少修士说，那是某位大能在突破化神，我也不敢多问，只能匆匆回来。”

黑狗晃晃脑袋，恨铁不成钢道：

“乱，你早听我的，寻得一处宗门，你我逍遥快活不好吗？”

他看着窗外那群干瘦的村民，怒道：

“一群白眼狼，死了便是死了。”

乱摇摇头，轻声道：

“都是一村人，还有些血缘关系，我如何割舍的下。”

说罢，他顿了顿，像是下定决心一般：

“明日我便升坛做法求雨。”

那黑狗一愣，表情有些震惊。

如今正是那真君突破化神之际，水脉不显，这个时间求雨，难度要百倍于先前。

那黑狗咬牙道：

“你这点灵气如果能唤来雨，怕是要些血气辅助。”

乱轻叹一声道：

“如今哪家还有牲畜？”

黑狗不答，一双浑黑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乱顿时明白他的意图，摇摇头，斩钉截铁道：

“我不以凡人血气为食。”

那黑狗沉声道：

“将死之人呢？”

“村里有不少老人如今奄奄一息，离鬼门关也就半步。”

见乱还在抑郁，黑狗怒道：

“你又想救人，又不愿牺牲些底线，你真当自己是天命之人吗？”

乱低着头，似乎正在决断，片刻后，他抬起头来：

“带我去吧。”

说罢，他施展一个遮掩法决，躲过房屋前众人，悄然离去。

赵卓看着那场景，似乎若有所思。

“道友，你知道些什么？”

沈安注意到赵卓的表情，当即询问道。

“只是有些感叹吧。”

赵卓轻叹一声道：

“这位真君如今吸食血气还有些愧疚。”

“之后起事的时候，据说这位真君经常是取一城百姓血气为食。”

“前后差距如此之大，令我有些感叹罢了。”

沈安皱了皱眉头，不解道：

“说是为了凡人起事，可却以凡人血气为食，这算什么？”

赵卓摇摇头，叹道：

“那是我家将军的理念了。”

“将军认为，如今的这些凡人从小便生活在奴役和教化之中，思想已经固化。”

“就算我们为他们提供武器和改命的机会，他们多半也不敢拔刀面向修士。”

“故而将军便提出一种……灭绝政策吧。”

“只留下年幼尚未开智的婴儿，其余人一概屠尽。”

江雪眠和沈安俱是一愣，对荡武这种有些极端的思想，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评价。

赵卓看出他们的反应，心中暗自后悔多言，他面上笑道：

“都是些陈年往事了，当初将军尚还年轻，谁也不知如今他是何想法。”

说罢，他指了指乱离去的方向道：

“莫要再想这些了，二位道友随我去看看真君那边吧。”

他说罢，挥了挥手，示意二人跟上去。

跟着乱，三人来到一处破旧房子中，那房子中，赫然躺着一个枯瘦老人。

那枯瘦老人喘着虚气，两眼瞪着墙壁。

乱带着那狗来到屋中，看着奄奄一息的老人，黑狗劝慰道：

“乱，你看他如今那副模样，你就算杀了他也是救他。”

“让他拖着这具身躯在这苟活，有什么意义呢？”

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呆呆的点点头，他面露愧疚之色，手轻轻拂过老人的脸。

片刻后，那老人双手一摊，已然没了气息。

沈安看着眼前的景象，感叹道：

“倒是让我见到一个人本心的变化。”

“修士和凡人之间，当着是有着不可逾越的沟壑。”

乱如今已经有了修为，尽管他依旧为了凡人着想，但如今的他，其实做事更多的遵从的是自己的内心，而非道德和法律的约束。

他可以如同牛马一般为这些百姓鞍前马后，但他也可以不经凡人的允许，而轻易的夺走他的性命。

乱将那老人杀死后，拿出一柄小刀，在那老人胳膊上划开一个口子，埋头吮吸起来。

画面逐渐模糊，沈安三人隐约听见滴滴雨声，和百姓的欢呼雀跃声。

而乱面前吮吸的尸体，也在不断变化着，不断的……变年轻。

村民虽然很奇怪，为何村子中不断有人消失，但他们从未将怀疑的目光放在乱身上。

即是不相信，也是不敢。

因为他们意识到，如今的乱已经不是之前那个随意受他们驱使的孩童了。

他在一定程度上，已经成为了村子中新的“仙师”了。

终于，在那个雨夜里，当乱大快朵颐一番后，他推开门，看到一个孩子的身影。

那孩子一脸惊恐的看着他，如同看一个恶魔一样。

不等乱反应过来，那孩童惊呼一声，将村中不少人吸引过来。

“走吧。”

黑狗看着乱，沉声道。

他的意思自然就是离开这村庄。

乱苦笑一声，轻声道：

“我不走，我要留下来，接受他们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