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你可以休息了 艾莲
蓝色的魔力洪流顺着安比卡刺入剑的位置四散飘逸，安比卡不断在脑海中重复玛安纳教授过自己剑技的用法，顶着巨大的阻力，慢慢将剑刃往里推。
他艰难的抬起头，望向这个看守贤者之塔数百年的精灵，带着自己几乎所有的敌意。
艾莲也望向他，全力的朝他伸出手，但那并不是垂死前的挣扎，她眼神里没有一丝恨意。
“亚……德……”
那个象征着曾经贤者的名字被艾莲喊出，她胸口飘逸的魔法越变越多，像是春日花田中被风吹散的花瓣，包裹着事件最中心的两人，用尽最后的魔法将安比卡拖入那遥远的回忆。
“离魔法侧越近，离人越远，长久以来所有魔法师总将接触更深层的魔法，复现那些新神的伟业作为这辈子为之奋斗的目标，但从未想过……成为神意味什么，他们总想为所欲为，却没有意识到神是世界秩序的维系者，是名为世界这台系统上的螺丝钉，他们的工作就是清除每一个不怀好意，妄图挑战秩序的生灵！你们……还不懂吗？”
唾沫星子在狭小的会客室内飞溅，亚德拖着已经有些虚弱的身体为眼前的两个使者解释，虽然他们很明显没有听进去。
“贤者大人，您很明显没有听懂我们的话，是殿下要您停止圣域计划的执行，米斯蒂尔丽斯王国已经经不起再一次的战争了。”
使者无奈的与亚德诉说着王国的窘境，可亚德听到这句话之后却立马愤怒的站了起来，沉重的拍了声桌子，吓的坐在亚德身侧的艾莲的一激灵。
“这场战争是为了让我们的后辈不再经历更多的战争！我还是你们口中的贤者吗？你们宁愿信那群坐在牌桌对面的神明，也不愿相信我？！”
谈到这，两位使者鲜有的抬起来头，望着正在气头上的亚德。
“其实现在国内的民众都普遍相信您……也是神……已经有许多地方建起了供奉您的神庙，他们称您为智慧与谋略之神……还有很多观点描述您就是神明中的一员，只是以人的身份行于世间……然后……”
说到这，使者的话有些说不出嘴，他知道接下来的话冒犯的意思很大。
可亚德倒想听听现在国内对他是什么看法。
“然后呢？”
两位使者互相看了眼对方，最终胆子大一点的使者决定将话说出口。
“然后故意挑起诸神与人的战争……反过来重创王国……最后使人不得不与神达成某种协议。”
亚德听到这话虚弱苍白的脸都开始红了，再一次对着两位使者破口大骂。
“谁说的？是谁说的！动动你们的猪脑子想想好吗？！我要真是神还用的着飘洋过海，跑到这片被所谓的神遗弃的大陆？费尽心思建这么个屏蔽祂们的圣域？！”
越来越脏的词汇从亚德的口中骂出，对面的两个使者只敢低着头，没有任何的怨言。
会客室里就这么度过了一段不愉快的时间，亚德不知是说累了还是看透了，双目无神的坐在那把陈旧的木椅上，说出了最后的话语。
“让你们的国王殿下亲自来见我，还有帮我向他转告，别忘了他本来是要干什么的，别忘了他们是怎么死的，别忘了那群跪倒在众神足下的老不死，是怎么对待我们的。”
艾莲关心的拍着亚德的背，示意他消消气，随后恶狠狠的看了两个使者一眼，示意他们赶快离开。
“艾莲殿下，这边还有您的事情，女王殿下她……”
可没等使者说完，艾莲便先一步给出了答案。
“告诉她，我不回去，绝不。”
当年的她却没成想这一句不回去，换来的却是五百年在塔顶的孤独守望。
两位使者低头行礼，退出了会客室。
如水的时光再一次飞速流转，安比卡看见那位名叫亚德的贤者越来越虚弱，出现在圣域居民面前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只是成天闷在屋子里写书，将自己这么多年来的见闻写在书上。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很久，山上的叶子黄了七次，森林的果树结了七次果，在这七年间亚德每日都会准时的守在圣域的大门口，遥望着空无一人的道路，期待着那个人的到来。
那个曾经称自己为伙伴，现在却称他为他子民的国王。
他知道，他等不到了。
时光再次不断朝前流淌，日月星辰往复交替。
亚德看起来并没有太多的失望，只是日复一日的将自己闭关在塔中，用魔法复现着他过去所经历的场景。
虽然过的很无聊，但艾莲却一直很开心，因为亚德一直都在，他不再是那个游离于尘世的贤者，那个王国的谋略家，只是一个与她一起共同面对未来的人类。
虽然两者的寿命相差甚远，亚德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但艾莲还是与以前一样，见到他总会笑着。
直到那一天，亚德如往常一样展示自己的厨艺，将艾莲拉到餐桌前，诉说着自己接下来的打算，像交代后事似的说着些在艾莲听起来悲伤的话语。
“这是我最后一次旅行了，这一次，我想一个人去。”
“为什么？”
面对着这个此刻比自己还固执的亚德，艾莲只得一遍又一遍的问着为什么。
“其实……我还有最后一个想法，这次出去，就是尝试能不能将其转化为现实，如果能成功的话，一切，都会不同吧。”
“如果失败了呢……？”
“如果失败了的话，也不用担心，就算我没有完成这件事，往后的那些继承者们也一定会尝试去做的。”
“艾莲，只要我没有回来的话，就代表我失败了，在那以后，你和大家就一起把这座塔拆了，离开这里吧，记得……替我向那家伙问好。”
说完这话的亚德已经整好行李，转身推门就要离开。
却被艾莲拉住自己的手，这是艾莲第一次向他使用精灵一族的力气，将亚德拉在自己的面前，没经过他同意便一口亲了上去，嘴对嘴。
豆粒大的眼泪从脸颊滑落，艾莲红了耳尖红了眼，第一次说出任性的话语。
“你欠我的……！”
望着如此这般的艾莲，亚德没有过多言语，只是紧紧将她拥入自己的怀中，他知道他对不起她，但他对不起的人已经太多了，已然顾及不上眼前这个几乎与自己生死相伴的徒弟。
但他还是控制住自己脸上的表情，笑着对她说。
“我们都有各自还要走的路，艾莲。”
可艾莲却不想听亚德的解释。
“可你的路里……没有我，是吗？”
亚德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也不能回答这个问题，他不想做出一个无法实现的承诺，他知道艾莲的脾气很倔，如果现在自己说了什么话，那她一定会等待自己直到永远。
艾莲逃似的离开亚德的怀抱，转头跑向那座亚德修建的高塔。
亚德没有过多的停留，只是作为旁观者的安比卡看见了他咬破嘴唇流下来的鲜血。
在离开前，亚德嘱咐圣域内最忠诚的骑士。
“如果我没有回来，艾莲一定还是会坚守这座塔，你帮我多劝劝她，如果实在不行的话，就等待和我一样能驱使五大元素的魔法使到来吧，他会带着我重新书写过的书，来到这里，替我……不，替所有人，完成那未曾完成的使命。”
骑士单膝下跪，双手将剑递给亚德。
亚德接过长剑，在他的头顶与两肩各自点了一下，表示这是留给他最后的指示。
时间的流速越来越快，圣域内的建筑逐渐布满了青苔，骑士将自己的使命传承给下一代，将贤者的事迹不断流传。
艾莲看着她熟悉的人越来越老，看着众人曾经铺的路越来越旧，看着圣域中的孩子新生，又看着那些孩子死去。
她看着那些她与亚德的点点滴滴不断的从指尖溜走，她看着那些曾经充满着二人痕迹的地方逐渐布满青苔。
亚德没有回来，圣域中的所有人都接受了那个最伟大贤者的失败，因为他们知道贤者也是人，只要是人就难免会有失败的时候。
而艾莲却没有，她坚信贤者绝对不是失败，她不相信会有所谓的后继者继承贤者的意志。
她要好好的守护这里，直到亚德的归来。
为此，她甚至不惜使用更深层次的魔法，将整个圣域与自己同为一体，她不想看见大家亲手建起来的房子倒塌，她不想看见自己见证长大的孩子死亡，她不想让时间抹去她与亚德曾经在这里生活过的所有痕迹。
她想，让这一切都维持在最开始的时候。
安比卡被那股悲伤的情绪所笼罩，此刻的他站在艾莲记忆中最珍惜的时刻。
贤者之塔竣工，神的目光无法在触及到这里分毫，众人将洁白的城市装点的五彩缤纷，举行着盛大的庆典。
艾莲缓缓从笑脸的人群中走出，此刻的她，也还是记忆中的模样，还是个刚完全掌握魔法的学徒，因为能和老师在一起而开心的笑着。
正当她举起那木头的酒杯，准备与建塔的工人们一同饮下那自己从未喝过的小麦酒时，看见了在一旁用悲伤表情看着她的安比卡。
艾莲小跳步俏皮的走着，来到他的面前，踮起脚，将泛着泡沫的麦酒递到安比卡的嘴边。
“你要喝嘛？”
这般天真纯粹的样子，完全不像与他对战面目狰狞的伪神。
艾莲看出了安比卡心中的顾虑，反过来安慰他。
“还记得吗？那可是试炼啊，要是故意放一过不去的坎，就有些作弊了，虽然过程中真的以为你不行，动了杀了你的心思啦，我的演技还不错吧，就像个死板的神明，哈哈哈哈！”
“不过呢，你最后还是通过了，很好！”
她开心的笑着，不断拍着安比卡的肩膀，可感受了艾莲情绪的安比卡完全沉浸在悲伤中无法抽身，只得控制不住的掉着眼泪，即使自己不知道为什么要哭。
看到他这副模样，艾莲反倒又开心的笑了笑，随后用自己的手为他擦去那本不属于他的眼泪。
“其实，也谢谢你啦，让我这个本该就此死去的看到了希望。”
“为什么……是我？”
艾莲笑着摇了摇头，随后用手指指了指天，又放在了自己的嘴前，嘘了一声。
“不要听什么就认为是什么哦！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去游历这个世界，去了解这个世界，和你的伙伴们一起，和……他，一样。”
说完这些话，艾莲的记忆飞速的消散，安比卡忍不住的伸出手，想抓住随着记忆一同消失的艾莲，
却被她推了一把，向着名为现实的深渊坠去。
“答应我，这一次……不要让自己在乎的人，等这么久了。”
艾莲的话语随着圣域结界的破碎而消失。
安比卡睁开眼，石座上那位可怜的人儿已经随着魔法的解除而消散，化为如同流金般的尘埃，向着天空飘去。
只留下一柄躺在石座上的魔杖，以及一株绿色的嫩芽迅速生长，很快便遍布了这空间中孤独的石座，并将那柄法杖递到了安比卡的面前。
安比卡拿起魔杖，郑重的举在胸前，低着头，说道。
“我答应你……艾莲……”
“你可以……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