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抚远堡
“重步兵，前进！”
顶盔掼甲的女士官站在斜坡上，仔细辨认远方友军的旗语后，大声将部署传达给下方的整齐队列。
士兵们排成四列纵队沉默前行，他们披挂着全套黑铁扎甲，手中拎着等身方盾，腰挂长剑，身后背着卸成两截的长枪，行进间发出隆隆的脚步声。
站在中队长身后，查尔斯看着重步兵们如同黑色的长河缓缓流过，默默套用操典中的公式和参数心算队伍的剩余体力。
由于配属的辅兵们另有任务，一二七中队只好全甲行军，一路上还时不时要为速度更快的轻步兵部队让行，大家的体能储备已经消耗得七七八八。
跟在队伍末尾，他的视线沿着斜坡一点点上移，逐渐看到了前方的景象：
数以万计的步兵穿着各色甲胄，在荒原上排成一条又一条绵延数里的队列，从高处俯瞰，犹如密集的蛇群。军官们骑着马往来穿梭，不时对经过的部队下达响亮而清晰的命令。路口交汇处用木架搭起了一座座瞭望台，上面的宪兵挥舞着红色和绿色的小旗子，将远方的队伍停住或放行。
在严密的指挥下，群蛇纷纷调整行进方向和速度，将蛇头齐齐指向远处地平线上的一块黑影——
那是抚远堡的城墙。
“还真是壮观。”鲁比转身面向查尔斯：“厄尔曼派来的人果然大手笔！”
查尔斯从中队长语气中听到了浓浓的嘲讽，如果不是士兵们就在身边，他可能会说出更加冒犯上级的话。
“没办法。”查尔斯先是点头，又摇了摇头：“既然非要速战速决，就只能多路分兵打大会战。我研究了好几遍地图，赫图拉被夹在大大小小的雪山之间，不分兵的话部队根本无法展开。”
“元老院里都是白痴吗？”娅丝卡显然不在乎影响，她来到二人身边，气鼓鼓地双手叉腰：“蛮子那边早就是总动员了，我们只要稳扎稳打、一步步平推过去，要不了多久他们的经济就会自己崩掉。”
三人面面相觑，同时叹了口气：
他们的地位太低了，要不是查尔斯搭上了波恩上尉这根高枝，这几个小士官连集结后的下一步命令都还不清楚。
既然连波恩上尉、塞巴斯蒂安大人、甚至将军们都搞不懂元老院到底在想什么，他们又能怎样呢？
大概只能祈祷敌人的配合了。
抚远堡的城门越来越近，一二七中队的步速经过数次微调，刚好在前方部队完全入城后走到城下。
此前，三位士官都曾因操办军务而多次来到过这座城市，但这一次的感受却完全不同：
乱。
不待穿过城门，叽叽喳喳的嘈杂人声几乎将队列淹没。
女人，道路两侧挤着数不清的女人，有和查尔斯年龄差不多的年轻女孩，但大多数还是阿姨辈的中年妇女。她们毫不在意行军的规矩，随手将路过的士兵拉出队伍，用手在对方身上比量几下，再从身后的大布袋里拽出一件深色皮草往士兵手上一塞，又将他推了回去。
士兵们稀里糊涂，连手上拿着的是什么都一头雾水。
查尔斯见状，立刻跑到队列前部：“继续往前走，别在这堵着！”
这里的速度慢了下来，城门中的士兵却还是原速前进，极易酿成踩踏事件。
“不要急着翻看，不要原地张望，先往前走一段再唔......”
命令下到一半，查尔斯感到被好几只手抓住了胳膊，一不留神，竟也被拉进了路边的女人堆里！
“这白毛娃子真俊呐！”
年轻的小士官只感到一股香风扑面，前后左右都贴着阿姨们的身体，十几只手隔着铁甲在他身上摸来摸去，搞得他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推开也不是，不推开也不是。
“小身板儿还挺硬实呢~~”
几只手竟然从扎甲的绑带间伸了进去，肩宽、臂长......咦，连腰围和腿长都要测吗？
往哪儿摸呢！！
查尔斯如遭雷击，灵能本能地运转起来。附近的女人们突然感到一股灵魂深处的战栗，纷纷尖叫着四散逃开，彷佛站在她们面前的不是一个面目清秀的少年，而是一头择人而噬的凶兽，
抓住机会，小士官一个箭步逃回队列，差点把两名士兵撞翻。扭头一看，身侧的携具里已经塞进了一件黑色皮草。
她们早就量好了，是故意的......
查尔斯不满地低哼一声，一边带领队伍继续向前，一边将皮草抖搂开。
这是一件披风，料子又厚又坚韧，看上去还有点眼熟。
看来城中的女人们也被动员了起来，她们将从蛮子身上缴获的大批野兽皮毛裁剪、缝制成了一件件披风，给士兵们抵御雪原上的低温。
整个中队在三名士官接连不断的吼叫、甚至怒骂声中，勉强维持队形熬过了这一段。女人们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几名军需官和大批城防军，路边码放的袋装军粮简直堆成了一座小山。
“上士，告诉你的士兵：城内的驻地已经准备了热食，现在这些干粮是为出征准备的。”一名负责人走到鲁比面前，大声提醒到：“都是有数的，要是现在吃了，半道就只能喝冷风了！”
在他身后，城防军正协助军需官们将一袋袋军粮分发到士兵手中。
再往前走，那些军械库的库管员们更是日子不过了似的，一个个热情地翻看士兵身上的盔甲和武器。但凡是破了口、卷了刃的全被换成了新家伙——天知道他们之前把这么多铁藏到哪里了！
在装备签收单上写下名字，士官们的脸色却愈发难看。像是牧羊犬突然被主人喂了一顿好饭，又换上了锋利的铁项圈，前途实在难卜。
查尔斯忙里偷闲，以两包葡萄干为代价将全中队的补给工作都丢给了鲁比和娅斯卡，离队后拿着地图七转八转，终于来到一处不显眼的灰黑色建筑前。
这座建筑约有五层楼高，大致呈长方体，像是六个相同的圆柱分前后两排摆在一起、再用黑布蒙在上面似的。每个圆柱都冲外侧开着一扇仅有巴掌宽的竖条窄窗。
与家大业大的公教会不同，「黑夜女士」等其他六位正神的教堂、庙宇大多只分布在各个城市中，为信徒们提供基本的宗教服务。眼前的阴影神庙就是其中之一。
神庙的大门倒是很宽，敞开着。从外面望进去，查尔斯只能看到漆黑一片，里面似乎没有蜡烛或火把一类的照明物。
不愧是阴影神庙，采光果然很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