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府谋生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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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掮客

除了吕四娘这个固定情妇之外,邹讽曾经还常常混迹于几家妓馆,最常去的就是姜行后街的一家妓馆。

上半年他与败家子在那家妓馆中见过多次,一起嫖过娼,交情就是那时候结下的。在大刑之下,他终于又开始交代。

关于提点司门吏的事儿,他是从前任提点开封府界诸县镇公事王安石身边一个管事那里听说的。

王安石调离京城之前,曾经专门来到欧阳修府上辞行,邹讽就是那时候凑巧见到了王安石府上的一个管事,二人闲谈几句,对方将门吏的事儿当做话本儿讲给他听。

按理来说,既然王安石当时领了提点开封府界诸县镇公事的差遣,那么他家的管事能知晓开封府界提点司的事也就不奇怪了。

这个看似合理的交代,让邹讽又挨了打。

因为荆玖一直听闻王安石家教森严,他府上的管事即便知晓门吏家事,也不该有这个胆子四处宣扬。

即便觉得不合常理,荆玖还是带着几个人直奔王安石的府邸查访一下。王安石外调了,府中总还留有家仆打理,应当能问出一些眉目。

王安石的府邸确实有人留守,叶棨的敲门声引来了一个瘦小干枯的老叟。老人须发都是花白,但是都梳理的很干净,尤其是那与脖颈一般长短的三绺胡须被他打理的已经有些反光。

“敢问是介甫公府上吗?”

“我家三郎君已然外调,诸位如果是找三郎君,怕是走错地方了”老人面含微笑,语气不温不火,态度不卑不亢。

从年岁,以及对王安石称呼“三郎君”这点判断,这老人在王家的岁月不短了。

荆玖道:“本官开封府左军巡使荆玖,有一桩旧事想问问老人家,不知可否?”

堂堂南衙院使跟你商量的时候,你最好跟他有商有量。

老人说道:“三郎君府上的事,老朽不敢擅作主张。刚巧七郎君在此读书,老朽向七郎君请示一下,诸位稍候。”

说完,老人也不关门,扭头朝院里走去。

一刻钟后,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传来,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来到大门处,将众人请了进去。

此人自称王安礼,是王安石最小的弟弟,近些日子在客居兄长府上专心攻读。王安石一家不在,他也能算得上半个主人。

客厅内,众人见礼之后,荆玖问道:“和甫兄,介甫公府上可有一位姓黄的管事,身材高大魁梧,年岁大约四十上下?”

听到这话,王安礼扭头看向那个老人笑了,老人也笑了随即拱手回道:“三郎君府上管事只有老朽一人姓黄,不过老朽已然年近花甲,如诸位所见老朽也断然算不上高大魁梧。”

当荆玖听到这些的时候,脑子里闪过一个想法:邹讽挨揍还不够啊。

根据邹讽的形容,王安石府上那个向他泄露门吏家世的管事身材高大,比叶棨高半个头,年岁四十上下。很明显,这些形容跟眼前的老人半文钱关系都没有。

“不知和甫兄和老人家可知道,当日介甫公向欧公辞行的时候,身边都跟着何人?”荆玖再问。

王安礼道:“自然知道,当时我与老黄都跟在兄长身边。”

听到这句荆玖连忙又问:“二位在欧公府上,可曾见到管事邹讽?”

“邹讽?在下不认识此人。欧公府上?此事莫非与欧公宝刀失窃案有关?”王安礼反问。

荆玖道:“宝刀之事,眼下,荆某还不便多说。”

王安礼将目光递向老黄,老黄道:“七郎君,邹讽就是那个在假山与人闲聊,嘻嘻哈哈全无章法的管事。当时您还说欧公府上怎么如此不规矩。”

“那个就是邹讽啊!如此说来这人我确实见过,他与欧公府上另一个管事旁若无人的聊,将我们放在一边,无礼之辈。”王安礼愤愤不平的说着。

另一个管事?

经过与王安礼、老黄核对,邹讽身边的另一个管事他们都不认识,只记得此人身材高大,比站在荆玖身后的叶棨还要高半个头。同时王安礼记得,那人将一串念珠缠在左手,既不把玩也不念经,不伦不类。

从王安石府上出来,荆玖直接去了欧阳修府上。欧公父子都不在,仇管事配合了他们调查。

那日王安石辞行的时候确实有人看到邹讽与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聊天,但是都以为那人是随着王安石来的,所以看到的都没太在意。

回到开封府,荆玖去牢狱刑房再度提审邹讽。同时将同案的吕四娘、贩卖鸽子的小贩、以及那个败家子一并审了一遍。邹讽这次也确定,所谓的“王安石府上管事”左手确实缠了一串念珠。

也就是说,那个人在邹讽这些欧阳修府上仆役眼中是王安石府上的人,在王安石府上随从眼中是欧阳修府上的人,其实他两边都不是!他是谁?

那人混进欧阳修府上的目的,就是为了见到邹讽,教会他如何做事?

线索好像出现了,又好像没出现!

接着让吕四娘将那个“假大夫”的形象描绘一下,那个假大夫身材并不高大,更不魁梧,如此看来与那个“假管事”并不是同一人。

不过吕四娘想了想又说:“当初那个讲史先生,身材就很是高大,差不多就是比那个小官人高半个头”

说着,吕四娘的目光看向叶棨,随即又讲道:“至于念珠,奴家未曾看到。奴家在院子里远远见到那个讲史先生左手中铺着汗巾,时不时就要擦一下。”

旁边书吏一直在记录犯人口供,荆玖则一边听他们招供一边翻阅以前的口供。

突然对狱卒说道:“将那个败家子绑到架子上,皮鞭沾盐水。”

狱卒们根本不管败家子如何惨叫,直接将人架上去开抽,第六鞭子的时候荆玖叫停,问道:“根据封丘县县衙调查,你家败落至少四年,这四年中你一日三餐都是问题。今年上半年,你是从哪来的银钱,能数次吃花酒?”

同时荆玖挥手,让狱卒先退下。

“冤枉!!冤枉!!小人没有钱,是一个掮客与我有旧,有几次在姜行后街红绡阁遇到他,他都会替我付了花酒的账。后来小人每次进城,都会去红绡阁后门,看看他的马匹在不在。如果在,小人就从前门进去,必然有人请吃花酒。”败家子说完之后,荆玖看向邹讽。

见左军巡使目光投来,邹讽点头道:“那个掮客小人没见过,不过这事儿小人知道,有时候我二人坐在一起寻欢作乐,那人会将我们的账一起付了。今日小人才知道那个掮客也是将马匹拴在后门,小人不喜欢占人便宜,一直想请那个掮客也一次,但没机会。”

荆玖冷笑道:“不想占人便宜,还盗窃主家财物。”

“那掮客什么模样?与此案可有干系?”荆玖继续问。

败家子道:“他身材也算高大,但是身材高大的人在东京城内并不罕见。小人从未发现他有可疑之处,想必那人与此案全无关系!”

司法官员做久了,荆玖一眼就能看出败家子有所保留,他走近败家子,用右手掐住他的脖子说道:“你不要逼我动刑,把你心里藏的事儿说出来!!!”

“那个……掮客,左手尾指少了一截!”败家子艰难的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叶棨在一旁瞬间眼睛都亮了。

“他骑的什么马?”

“上等骏马,神骏无比,毛色乌黑油亮,马蹄纯白如雪又大如海碗,比寻常驽马高出半个头还多,大概是河北路榷场买来的。马匹的鞍韂都是上品,尤其是马鞍子上漆雕彩绘,寻常富户有钱也买不到。还有烂银打造的马镫,也不是凡品。那个掮客很可能与某个高门大姓有关系”即将窒息的败家子不敢有半点隐瞒。

等到荆玖回到位置上,叶棨拱手道:“院使,现在看来那个掮客极有可能就是那个‘假管事’和‘假讲史先生’,左手的念珠和汗巾,都是为了掩盖手指残缺的特征。接下来我们是要按照特征全力搜索马匹吗?”

这时候,邹讽开口了:“那匹马,不是他的!”

他这一说话,众人都望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