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夜之序幕（一）
白夜惊醒了，午后温和的阳光透过阁楼的窗子偏移在他身上，他坐在小床上轻轻喘气。
又做梦了？
白夜渐渐缓过神来，不由往窗外看了看，静默一会儿，随即穿好鞋子走下阁楼。这是一个双层小房子，一楼大堂里摆了些老旧的木架子，上面放了些书籍和其他物件，除此之外还有一张书桌和几把木头椅子……所有的东西都蒙上了些岁月感，但好在收拾得整洁干净不显杂乱。
大堂里空空的，非常静谧。
白夜想了想，走向后门，穿过院子，来到了一间小木屋。这里有更多的木架，除了一些书籍，更多的是许多瓶瓶罐罐稀奇古怪的事物，而在屋内一角的一张大长桌上，一个约莫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正在捣鼓桌上那些瓶子试管，里面的液体冒着时而冒着黄黄绿绿的小气泡。
桑德先生似乎正在调配魔法药剂。
听见身后的动静他放下手中的瓶子回头望了望，紧皱的眉头舒展了，他微笑道：“睡醒了？嗯？脸色似乎有点不对，做噩梦了吗？”
白夜摸摸自己的脸，有点凉凉的。他眉头微蹙，这么明显吗？
他的目光落在桑德先生那身破旧法袍的衣角上，像是发呆。
“不知道算不算……就是，桑德先生你知道的，又是那个梦……”
他拉过旁边一张小板凳坐下，就隔着一段距离看男人捣鼓那些古怪的东西。
“哦，我知道的，总是在白夜梦里出现的那个人。又梦见了吗？”桑德先生说。
“对……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梦到他，而且他给我的感觉很……而且那个梦黑漆漆的，除了那个人什么也看不见。”白夜在想办法描述。
这几年里白夜不止一次梦到过那个场景，漆黑的世界，看不清面孔的人，没有征兆，没有规律，也并不经常，只是也不曾消失。白夜还记得第一次做那个梦时甚至有些惊恐，到现在却也渐渐习惯只是依然迷茫。
白夜丢失了更小时候的记忆，他已经差不多只能记得当时被桑德先生从那个雪夜里带回家之后的事了，而那是十年前，那时的白夜大概五六岁。
“桑德先生，你说我是不是忘了很重要的事？”白夜有些怔怔地道。
桑德先生仍然在摆弄他手中的瓶瓶管管，声音很温和：“许多人都认为梦是跟一个人的潜意识有关的，甚至许多精神方面的魔法师也深入探究过这方面的问题，认为梦就是一个人一定程度上的潜意识的映射。梦或许是有序可以理解的，或许是混乱或者无迹可寻的，但不管做梦的人能不能理解这个梦，它都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一些跟这个人有关的东西。尤其是当一个人重复做着相似的梦时，这种冥冥中的联系感就更强烈。”
“那您知道我的梦究竟映射了什么吗？”白夜抬起目光。
“那我可没那么厉害。”桑德先生无奈地笑笑。
白夜闻言轻叹一声，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跟桑德先生说梦的事情，但是很可惜在这方面桑德先生也帮不了他。
尽管那个黑色的梦给白夜带来的感觉很压抑，绝算不上好受，可是见得多了白夜又愈发感觉梦里的那个人影跟他存在着某种言不明的关系，别样的情愫。
就在他遐想连连时，桑德先生的声音又徐徐传来。
“不过我觉得你不用过于忧虑，无论人或事，倘若真的是命运中有所牵连，那么该来的时候它总会来。我们只需要过好当下的日子，然后静静等待。”
“嗯，我知道了。”白夜点点头。
“白夜，帮我拿一下野狐草。”
“好，等下。”白夜应道，然后站起身来搬起刚才坐的小凳子，把它放到一个架子下，踩在上面在顶上一排罐子中寻着，忽然眉一皱，“桑德先生，没有野狐草了。”
“哦，那可真糟糕。”
男人有些懊恼地拍拍头，盯着桌上那些半成品的魔法药剂：“瞧我这记性，这些材料都浪费了。白夜你能帮我去采一些野狐草回来吗？”
其实也不能全怪桑德，从白夜来到这里之后，因为桑德是个魔法药剂师，所以白夜也跟着开始接触这些关于魔法的玩意，而几年前白夜年龄差不多后，也正式地胜任了作为桑德的魔法学徒的工作。
白夜是个得力的助手，平日里从屋子的打理，到做饭，再到魔法助手的活，他都做得很好，几年下来也成功得把老桑德给伺候得懒散了，有时候脱离了白夜总是自己弄出些糗事。
“没问题，桑德先生。”白夜应道，当即准备收拾装备然后出门。
“等一下，把这些拿上。”桑德喊住他，从一旁的架子上拿过几个小小的五颜六色的瓶子递给白夜，笑道，“这是最近做出来的，你知道怎么用。”
白夜眼睛一亮，立刻接过那些小瓶子，道：“谢谢桑德先生！”
白夜并没有立刻动身前往山里，而是先奔着小镇的布告栏去。
这个位于拉兰王国北方的小镇名为秋山镇，之所以取这个名字或许是因为小镇周围多山，南方有小山丘陵，想要从这里出去的人可得花一番功夫翻山越岭，还要小心路途中窜出来的野兽和寇匪。
而往北再过不远就是靠着连绵无边的星灼山脉，这一带的人们，无论老少大人小孩，星灼山脉总是茶余饭后闲散时候不可缺少的一项谈资。
星灼山脉绵长深远，据说在那深处生活着数不清种类的危险魔兽，有各种奇花异草，甚至传说中人类无法想象的神秘种族。并且相传，茫茫星灼山之后，再过一片同样辽阔无边的荒原，就到了魔族的领地，以星灼山为界，已是人类地界的尽头。
不过对于普通人来说，传说都过于飘渺，只是总有人以进入星灼山脉来回一遭为傲，即便并不深入。倘若能够从其中带回什么旁人不曾见的稀奇玩意更能吹嘘一番。
野狐草就是生长在星灼山外围地带的一种植物，其一株一般只有三四片叶，呈灰棕色，蓬蓬的形态酷似狐狸尾巴，因此得称。野狐草可以入药，更是炼金术中的一味基本材料，桑德先生的魔药实验中常常会用到。
每次帮助桑德先生外出采药时，白夜总会去布告栏看看是否有人张贴了些新的委托，需要找人去山里找些野货，白夜会顺便接下这些委托，以赚些外快。
白夜虽然年纪不大，但作为桑德先生的魔法学徒，常常在野外走动，其能力甚至过于许多老猎人，由于任务完成得出色，发布委托的人们大多对白夜赞许有加。而因为白夜又是小镇唯一的魔法药剂师的学徒，小镇大多人都知晓这个年轻孩子。
今天的布告栏前聚集了不少人，白夜远远地就看到那一片人群，不由得有些诧异。
随着他的靠近，也终于有人发现了他。
“白夜！”一个女孩招手喊道。
随着她一喊，许多人都扭头向这边看过来，这么多目光让白夜一时有点不适应。
“发生什么事了？”白夜问道。
女孩名叫那依，她身边还有着几个年龄相仿的其他孩子，这些人都跟白夜差不多大，他也全都认识。
“大消息啊，白夜。你知道魔法觉醒测试吗？”一个叫张铭的男生说。
“魔法觉醒？”
“是啊，白夜去的话肯定可以通过的吧？毕竟是桑德先生的弟子。”
“白夜一定会去的吧？”
“那当然……”
其他的大人们居然也开始纷纷议论，言语中颇含吹捧之意。白夜有些疑惑地看看布告栏上那张最大最新的纸，了解了大致情况。
枫城要举行统一的魔法觉醒测试，有意者可前往秋山镇办公厅报名，全体适龄公民都可以参加？这下白夜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聚集在这里了。
魔法觉醒测试，即为了检验一个人是否拥有修炼魔法的资质，并且助其觉醒魔力的测试。这是近几年才提出的概念，作为魔药剂师的学徒，白夜了解的要更多一些，前几年由魔法公会圣息城最高总会白昼塔通过提案，在人类三大国家开始广泛推行的魔法政策。
在过去漫长的岁月里，魔法的力量几乎只掌握在上层阶级和贵族手中，平民想要学习魔法必须花大价钱去魔法公会进行觉醒，这通常是一个平常家庭好几年才能积攒下来的财富，并且觉醒之后的修炼之路也只能自己寻师求学，其中艰苦难以言尽。
自全民魔法觉醒测试推行以来，广大平民都拥有了接触学习魔法的机会，年龄达到16周岁的公民都可以参加当地统一的魔法觉醒测试，如果通过测试确认具备学习魔法的资质就可以拥有进入魔法学院学习的资格。
神秘强大的魔法奥义之门这才算是为普通人敞开了一面。
跟在桑德先生身边，白夜也算是了解到一些平常人所无法接触的东西。
枫城也能进行魔法觉醒测试了吗？
公告纸角上盖着枫城魔法公会和城主府的双重公章，绝造不了假，白夜稍感意外，但其他人更多的是兴奋。
孩子们将白夜拉到一边，此时都难掩眼中的激动。
“白夜，这是真的吗？”
这些人都盯着白夜，期待他说点什么。
“应该是真的，你们想的话都可以去报名。”白夜点点头，这是镇办公厅发布的公告，还有主城的公章，假不了。
“我的天，我也要成为魔法师了！”有人禁不住大喊。
“你？你以为魔法师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成为的吗？就你这木头脑袋保管觉醒失败。”当即就有人嗤道。
“放屁！本人天资聪颖，一定会觉醒最厉害的魔法，成为传说中的大魔法师！”这个叫陆鑫的男生愤愤道。
眼见他们居然拌嘴起来，白夜也没理会，倒是那依这时候问他道：“对了，白夜，你又要去采药吗？”
她注意到了白夜这一身行装。
“没错。”白夜点点头。
“白夜白夜，你去不去报名？我们可以一起去枫城啊。”陆鑫又喊道。
“这个……”白夜沉吟一下，说，“我得跟桑德先生商量一下。”
他这话让几个孩子们也反应过来，没有刚才那么激动了，他们也都要跟各自家里商量过才行，而且报名费对他们家来说也是不菲的一笔钱，不由得有些忐忑起来。
“二十个银币啊，不知道我爸妈答不答应。”
他们这些人基本是一起从小玩到大，大家基本都互相了解各自家庭情况，白夜也意识到，这笔报名费确实对于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是不小的一笔钱。
“对我来说都不是问题，我爸一定全力支持我学魔法为家里争光！”一个全身上下打理得整整洁洁、看起来颇有身份的男生撇撇嘴，几分不屑几分自傲地说。
这个擦头油擦的油光水滑的男生名叫梁晓睿，他爸是这一带有名的富商，故而这一番炫富意味的话出来倒也没人反驳，只是瞥了瞥他。刚才与陆鑫互撕的人叫方磊，是梁晓睿的狗腿子。
“不就有几个臭钱而已么。”陆鑫小声嘀咕。
“你先能凑够报名费再说吧。”这话没逃过梁晓睿的耳朵，他瞥了眼陆鑫。
“啊不是，你不会真以为就这能难倒小爷我吧？”
“你能跟睿哥比吗？”方磊赶忙帮腔。
“哈你们两个，看我觉醒出史无前例的强大魔法时候亮瞎你们的眼！”陆鑫瞪着梁晓睿两人说，“白夜，说好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枫城。”
白夜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跟家里商量。”
“我觉得如果得到了家里同意的话，到时候大家可以一起去，这样也能有个照应。”有人提议。
这话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
“也不是不行，我叫我爸包下一个车队送我们去。”梁晓睿昂首挺胸面上得意。
“白夜，你觉得呢？”张铭问。多数人还是很在意白夜的意见，梁晓睿不由得瘪瘪嘴。
“我没问题，到时候大家再联系吧，我现在还要去采药。”白夜说，他揭下了布告栏上几张委托收进背包，动身出发。
“等一下，白夜。”
刚走没多远，后方又传来一声呼喊，白夜回头，看见那依小跑着跟上他。
“帮我摘些风铃兰回来可以吗？”那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