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各持所道
文华殿整个下午没看到太子的影子,也没有人敢过来说什么。周显庸不禁有点担心,散学后,他悄悄地凑近二皇子耳朵边低声道:“殿下,您得想办法打听一下太子下午究竟怎么样了?臣有点担心啊,怕他挨打。臣那里还有消毒的酒精,臣回去就让人给您送过来。您要是探听到太子真挨打,严不严重的,一定得到府上给臣传个话,好让臣安心。”
二皇子鄙夷地看了周显庸一眼道:“你道太医院没有酒精么?还要你那么大老远送过来?放心吧,大哥那么争气,顶多挨几句骂。不是还有祖母在吗?能出什么事?放心回你的家得了,真是的。”
说完,还故做老成地摇了摇头,走了。
周显庸自然知道依现在的情势,天顺皇帝磋磨几下太子是可能的,但是废太子不大可能。他现在时不常看到皇帝把太子提溜过去训斥几句,已经习惯了这个老变态的阴暗心理。虽然历史上朱见深顺利上位了,但他真不敢确定,其间有没有过废了太子再重新立起来的过程。
这位成化皇帝上位的过程也蛮波折的,经历过一次废立了,再经历一次,可别也造成心理阴影变态了。需知百姓变态害一家,天子变态害的可是一国。
周显庸少见地有了几分忧虑。
……
回府的路上,周显庸路过一个书寓门口,看到一群人围拢在那里,隐约听到咿咿呀呀的唱曲声。
傲木嘎平时没大有机会看到这种唱曲的,大感兴趣之下,非要拉着周显庸凑过去瞧一瞧。
走近看时,却看到是一老一少两个卖唱的艺人,正在书寓门口唱了出原来不曾听过的戏。听了半天,再加上周围的百姓三三两两地解说。周显庸总算明白了。
这两个卖唱的唱的是一个叫《升仙记》的曲目。这戏曲说的是京城附近有一个乐善好施的员外人家,养了一个闭月羞花的美貌女儿。这家夫妇害怕女儿出嫁后受气,就为她招了一个养老女婿,两小夫妻成婚后,琴瑟和谐,恩爱非常。却不料在正月十五到寺里上香祈福时,遇到一个恶霸高官,这高官家里弟兄众多,都掌着兵权,连皇上都忌惮三分,不敢轻易动他们。
最可恨的是这个恶霸高官都七老八十了,还见色起意,把那年轻的丈夫打死,当街抢了那小娘子回家。小娘子父亲去恶霸家里去想要回女儿,却也被打死在门外,其母也日夜啼哭,哭瞎了一双眼。
人善人欺天不欺,天上的观音娘娘看到人间如此丑陋,就令几位仙班轮番下界捉拿恶霸。不料恶霸府里聚集着众多能人异士,给他护法,双方僵持之下,十殿阎罗也愤怒不已,出动了鬼差,才合力将这恶霸拘到地府,直接下了无间地狱,永生永世经受那锉斫镬汤之苦,不得转世投胎。
而那被折磨到病入膏肓的小娘子,没过多久就香消玉殒了。小娘子死后,她的母亲状告无门,也自戕而死。
天宫里诸位神仙感念小娘子凄楚可怜的短暂一生,特封小娘子菡萏花神,而她那冤屈而死的夫君,也被封为天宫护花使者,二人日夜相伴,再不用分开了。
傲木嘎听不太明白,但是大致知道,还是跟前些日子那起子冤杀案有关,他忿忿不平道:
“胡鲁格,我去杀!把那贪官的儿子,杀掉!报仇!”
周显庸瞪他一眼道:“他多大的身家?多少的侍卫?我们这点子本事,怎么近得了身?你可别胡来,我自有主张。”
他看傲木嘎还想梗脖子,立即道:“最近你看着江梅没有?”
傲木嘎立马转移了注意力,有几分颓丧道:“前几天,看到过,大前天又见不着了,不知道,她忙什么!接的母亲和弟妹,也没见来!”
周显庸心里明白,这整个事件原委,定然是王守正授意江梅去执行的。
张軏合谋徐有贞害死他父亲,王守正必然要报仇,而张軏那死法,明显是重金属慢性中毒而死……这让周显庸想起前段时间,王守正还没离开京城时,总对自己讲的半吊子元素和金属之类的化学知识,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兴趣。前后贯穿起来,不难猜出这个事件始末。
只是张軏死后,吕家母女一再击响登闻鼓,并为此双双殒命,却是在一步一步剧情推动之下,才为势所迫走到这般惨烈地步……
周显庸有些难受,虽然张軏之死死有余辜,但吕家人本就是受害者,却落得这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想到这里,他忽然怔忡,如果说……如果说这是王守正故意的呢?
如果说是王守正故意诱导吕家母女步步赴死,以此扩大这件事在百姓中的影响,迫使皇上不得不考虑到民愤问题取消对张軏的诰谥……这……不是不可能。
周显庸忍不住一哆嗦,体味到了王守正为达目的,不择一切手段的残忍狠辣。
世间的法、德,所秉承的最终极目的不是公理吗?它所守护的不是人命吗?何以人命在这件事里,都成了道具?
在这个皇权至上的时代,总有一些人通过自己手中的权势,越过法理与道德的底限,凭自己的喜怒,蔑视律法,轻易就操纵了别人的生死。还有一些人,仗着超常的聪明才智,纵容了自己的私欲,扮演着道德与法律的代言人,引导着那些一腔热血的节烈之士,做出跨越生命底限的事。然而对此,更多的弱势群体,除了一声叹息和同情落泪,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了!
傲木嘎虽然是直肠子,但他并不傻,他知道依胡鲁格和他自己的能力,现在虽然看到了面前的不公,也无能为力。生气是一定的,但是怎么去做,还得从长计议。一路走回家,他的火气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
一进侯府的门,远远的,傲木嘎就看到江梅在穿廊边的几株杏树下,眼花缭乱地练剑。那动作,疾如流星,快若闪电,带着浓浓的杀气。枝头黄澄澄的杏子随着劲风,摇来摇去,终于有几个禁不住蹂躏,啪嗒啪嗒掉落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