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下了公交车，宋哲踏着夕阳从街道旁树枝间投射下来的斑驳光点，直奔李家巷的“八一”烧烤摊，这是每周五下班后对于自己奔波一周的犒劳。这是一家夫妻店，老板是一位退伍军人，干了十多年炊事员，他喜欢别人叫他唐班长，也是北方人，操一口辽宁葫芦岛口音。或许是这家店烧烤的北方口味，抑或是老板干练的作风，或者是老板的口音让他感到亲切，宋喆成了常客。宋喆虽身为一名北方汉子，但宋喆的口味早已被十年的南方生活调教得无辣不欢。

老板抬头看了一眼宋喆，“兄弟来了。”“是的，唐班长，老样子，烤肉和啤酒。”要了二十串烤肉，几串蔬菜，两瓶冰镇啤酒，埋头大快朵颐。

小店不大，室内只有十平方左右，大部分桌椅在室外一字排开，宋喆坐在最左侧的一边。这也是他常坐的位置，一来角落的相对安静，可以在享受美食的时候不被来回的客人和送餐的服务员打扰。二来是做警察久了后的一种偏好。记不起是哪位前辈说的：“角落是沉默的见证者，不良企图会如霉菌在那里滋生，蛛丝马迹会在那里显现，一个优秀的警察就要对角落有特殊的敏感。”这句话，宋哲一直记得，所以喜欢驻足在角落。

小店的斜对面，是两座废弃的烂尾楼，房屋还没来得及封顶就停工了，听说老板把资金用于放贷，想赚点快钱。哪知借钱的人就抱定不还钱的目的，带着2000多万的的巨款人间蒸发。从此，本该是一栋点燃归家灯火的住宅大楼就如一具水泥石棺一样直伫立在这，棺材里不仅埋葬了老板的暴富梦想，还埋葬了100多户人家对于家的期望。“终究是欲望推开罪恶的大门，把无辜的人拉下了泥潭。”从思绪中回过神的宋哲，一口啤酒下肚，一串烤肉送入嘴中，牙齿轻咬，交杂着孜然辣椒的油在嘴里“滋”的一声。

滴滴，手机提示音响了。是远在吉林老家的母亲发来的，“小哲子，快过年了，啥时候回来，今年能带个儿媳妇回来吧。都三十好几的人了，啥时候成个家？”望着母亲的信息，宋喆苦笑一声。入列警察队伍以来，自己想着先混出个名堂，再谈成家的事。所以这方面的事一直没上心，不知不觉一晃就是十年了。连局里的几个老光棍，也都老婆孩子热炕头了。就自己这个单身钉子户还孑然一身。给母亲回了一个“快了。”敷衍一下。宋喆自己也不知是快找对象了，还是快回家了。

成家，宋喆陷入沉思，难道一张纸，多一个人，多一副碗筷，就是家了么。转念一想，人到中年，自己怎么也这么矫情了。干掉杯中最后的啤酒，往宿舍走去。周末，刑警队的老张给他介绍了一个姑娘见面，听说姑娘在一家考公培训机构做讲师。以前面对介绍对象的好意，他都以“不急”搪塞过去。因为自己心中对于家庭，对于爱情有自己的标准。但这次，他不知怎么就答应了。看来中年，也是一个不知不觉向现实低头的年龄。‘

付过钱，宋喆又看了夜色灯光下映照的那栋两栋烂尾楼，四楼的一个房间，忽明忽暗的火光，一看就是有人在那里抽烟。自从烂尾后，偶尔有流浪汉把那里当作遮风避雨的营地。无家可归的人，有了一个暂时的家。而自己呢？没有成家的那一刻，自己总成了办公室几位大家闲谈八卦的对象，偌大一个城市，下班了却只有一个冰冷的宿舍等着自己，那自己算不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流浪汉。嗨，又矫情了不是。

带着微醺的醉意，吹着初冬夜晚的稍显刺骨的凉风，拖着疲惫的影子，宋喆拦了一辆出租车，往租住的房子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