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送我回梧山
太安静了，两旁皆是高耸的宫墙，听不到外头的声音，也遮蔽了天上的明月。
裴青陆轻车熟路地在宫道上穿梭，绯色身影如同脉搏里流动的血液。
未殊费力才能跟上他的脚步，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极致的静谧中，有些动静便无所遁形。
铲土的声音隔着宫墙传来，殿门紧闭。
未殊与裴青陆双双停步，对视一眼，互相朝对方无声地点了点头。
随即，少年在未殊惊诧的目光中一跃而起，飞身上墙，身手轻盈利落。
没想到裴青陆的竟有如此好的轻功。
未殊来不及惊叹，一刻也未停顿，拔腿朝殿门跑去。
如她所料，一个蒙面黑衣人破门而出。
凶手极为敏锐灵巧，应当是在察觉到有人飞进殿中的那一刻，便抱着孩子冲出了殿门。
未殊不会武功，自然不是黑衣人的对手。
后者也并未将她放在眼中。
可就在经过未殊的时候，黑衣人只觉得自己的脚忽然被紧紧粘在了地上似的，一步也动弹不得。
他惊愕回头：“你对我做了什么？”
未殊并没有回答，赶紧趁机上前将凶手肩上的孩童抢了过来。
小男孩应当是中了迷药，昏迷着，看上去脆弱又苍白。
救下孩子后，未殊才终于松了口气，忍不住在心里赞叹自己的英明。
好在她随身的布袋里有一些黑白的石子，正好能在门口布一个简易的定身阵。
可还没等未殊高兴多久，她就见眼前寒光一闪，脖间架上了一把长剑。
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脖子流下，她这才迟缓地感受到一丝尖锐的疼痛。
未殊小心翼翼地垂眸，就看到原本规规矩矩摆成圆阵的黑白石子此时已经凌乱地散在了地上。
黑衣人懂阵术！
未殊心一凛，她带的那些小石子法力毕竟有限，对付不懂阵术普通人绰绰有余，可若是对上懂阵法的行家，那可就不够看了。
身后传来浓浓的杀意，和裴青陆先前在云霄阁与她闹着玩不同。
显然，黑衣人出手就没打算留下她的性命。
未殊浑身一僵，欲哭无泪，怎么走到哪里她都是个死字啊……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裴青陆追出来的时候，未殊已经被挟持在黑衣人的剑下了。
他飞身接过未殊朝他推来的小男孩，眼中寒意凛冽。
黑衣人冷哼一声，粗粝的嗓音几乎要划伤未殊的耳朵：“你再往前走一步，她便会没命！”
“养尊处优的玄祁王，恐怕连剑都不会握吧？”
这话说得虽然有些目中无人，但似乎也是实话，全庆安城的百姓都知道，玄祁王文不成武不就。
未殊心中顿时升起了浓浓的绝望，没想到自己今日竟会断送在这宫中。
“裴青陆，我不喜欢这里，等我死了你记得将我的尸身送去梧山安葬。”
她对于将要到来的死亡十分害怕，紧闭着双眼还不忘抓紧时间交代后事。
于是便没有看到，在她提到“梧山”二字时，裴青陆那骤然变了的神色。
“哧——”
是刀剑刺穿血肉的声音。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未殊听到有重物倒地的声音。
然后是裴青陆不耐烦的清冷嗓音：“起来。”
她一睁眼，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黑衣人，那柄长剑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裴青陆手中。
黑衣人肤色异常白皙，瞪大的双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他或许到死都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死在这庆安城最游手好闲的纨绔手中。
未殊也有些发懵，原来裴青陆竟然如此厉害吗？
她愣愣地指了指地上的凶手，又小心翼翼地将手指转向裴青陆，语气仍然不敢相信：“他……是你杀的吗？”
裴青陆一脸“你在问什么蠢问题”的表情，并不回答，从怀中抽出一条白色锦帕，往她手中一扔。
“擦擦，血红得真碍眼。”
经他一提醒，未殊这才想起自己脖子上的伤口来，她将锦帕往脖子上一盖。
“嘶——”
可真疼啊！
裴青陆已经抱起小男孩，往出宫的方向走去。
未殊支起有些发软的双腿，拿下沾了血迹的锦帕，看着少年的背影撇撇嘴。
哪有人不喜欢红色还天天穿在身上的。
想到这，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心里划过一丝奇异的暖意。
但随即，这丝暖意就在见到锦帕上的并蒂莲纹样时消散得一干二净。
想来也是，他一个男子会随身携带锦帕，本就不合常理，若是心上人送的，那才说得过去。
未殊顿时觉得手中这丝滑的帕子有些烫手，只觉得自己弄脏了那女子的心意，打定主意要洗干净完璧归赵才行。
都怪裴青陆，这样重要的物件竟不自己好好收着，糟蹋人家姑娘的一番心意，也忒不是个东西！
在离开前，未殊还不忘将自己那些宝贝小石子仔细捡起收入随身携带的香囊中。
跟上裴青陆后，问道：“你难道不需要查看一下凶手是什么人吗？”
他头也没回：“不用了，我认识他。”
未殊点点头，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皇宫里的宫殿那么多，你是如何知道，凶手会在这座宫殿里行凶的？”
裴青陆脚步骤然一顿，嗓音低沉：“因为你说，是被复活之人生前最常来的地方。”
“这里是我母妃生前的寝殿，先皇生前常来。”
未殊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只能通过他的语气判断，此时的裴青陆，似乎在难过。
“想来……你父皇是很爱你的母妃的。”
未殊不擅长安慰人，最后只干干巴巴憋出这一句来，
可裴青陆闻言，却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或许吧。”
此后，二人一路再也无话。
那凶手下迷药的剂量看来不轻，一直到离开皇宫，小男孩都没醒过来。
裴青陆将他交给了巡城的守卫，嘱咐了几句后就离开了。
虽然裴青陆先前已经给小男孩把过脉，说脉象并无大碍，但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地一步三回头。
刚走没几步，未殊就看到，一个小男孩父亲模样的人，正对着巡城的守卫千恩万谢。
她不自觉停下脚步，语气有些疑惑：“你们这种人不是最重名声吗，这分明是一个极好的机会，能够消除百姓对你的误解，你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