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个阵法
这答案出乎未殊的意料,但也合乎玄祁王玩世不恭的性子。对臣民来说关乎生死的大事,于皇亲贵胄而言,也只不过可供闲时取乐而已。
那一身的深绯色此时在她的眼中,已然如同地狱烈火,肆意冷冽。
未殊暗吸一口气,转身想要再去看一看死者,刚走一步,便被刑部官兵拦住。
沈庭川凉凉道:“疑凶不可靠近尸体,以免伺机消灭罪证。”
未殊只好站在三步外,问道:“不知现在是何时辰?”
窖穴中不见天日,她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
陈肃答道:“寅时,你问这做什么?”
未殊数了数时辰:“依据凶手正在部署的阵法,凌阴中这个阵眼所属为水,我推断,死者应当死于属水的子时,并且死于水,也就是窖穴中囤积的这些冰。历经两个时辰,他背上应当已经出现了尸斑,与寻常死者不同,冻死者的尸斑,通常是鲜红的。”
闻言,裴青陆吩咐:“叫仵作来查验一番。”
不多时,便有个身穿粗布麻衣的老仵作气喘吁吁跑来,他见礼后,手脚麻利地打开随身携带的木箱,不发一语开始验尸。
尸体被老仵作翻动时,众人赫然见到了那背后的一片鲜红。
约莫半个时辰,老仵作才转身禀报:“禀王爷,经初步尸检,这男子的确是被活活冻死的。”
这便说明了未殊所言无误,在场众人眼中或多或少都出现了些惊异的神色。
沈庭川冷哼:“不足为奇,凶手自然知道死者的死因。”
未殊不动声色,一双眼睛只观察着裴青陆的神情。
后者显然看出了未殊多此一举背后的含义:“这里太冷,出去与本王说说你要如何破解此案。”
说罢,他便率先转身,朝窖穴外走去。
未殊连忙跟上,穿过回廊,走到凌阴外头,入目是淡青色的天幕,有一驾马车等在外头。
马车是贵族制式,却并不张扬,只有车檐上挂着一对金铃,彰显着主人的身份。
想来应当是玄祁王府的马车。
未殊暗自奇怪,这实在有些不符合裴青陆给人的印象。
他那一身绯衣分明招摇肆意得紧。
在未殊腹诽之时,裴青陆早就长腿一抬进了车厢。
他上车后,半天没见身后的人跟上来,疑惑中一掀帘,就看见她半个身子挂在马车上,另外一半身子悬在空中,正费力地往上爬。
皇亲贵胄的马车向来都要高寻常马车一等,这马车上又未备脚踏,这就苦了腿不似裴青陆一般长的未殊。
她似乎在为爬不上马车而与自己较劲,像只气鼓鼓的兔子,露出了一丝与之前冷静模样截然不同的稚气来。
裴青陆轻咳一声:“扶她一把。”
赵淮得令,忙将未殊拉了上去。
马车内空间阔大,甚至还摆放了一张小几,上面备着茶水。
裴青陆给自己斟了杯茶,润过喉才施施然开口。
“说说吧,你是如何预知到周回会死的?”
声线干净又清冷。
周回便是礼部侍郎的名字。
未殊跟着在茶桌前坐下,并不见外地先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才问:“不知王爷有没有听说过,上月庆安城西用匕首自戕的婢女,和城东护国寺被木剑刺死的僧人?”
裴青陆蹙眉,不假思索道:“本王曾在大理寺的架阁库中,看过这两桩案子的卷宗。”
“可这与本案有何关联?”
这话让未殊不禁侧目,听说大理寺的架阁库汇集了庆朝所有的案件卷宗,可以说是多如牛毛。她没有想到这闲散王爷竟然还能记得这样毫不起眼的案件。
记忆力着实出众。
未殊敛下眸中讶异,并未直接回答,而是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面上画了个十字。
“凶手在搭一个阵法……”
说到这里,未殊一抬眼,正好撞上裴青陆的视线。
她顿了顿:“这几桩案子,都是阵法的一部分。”
普通人或许看不出其中关联,但瞒不过未殊的眼睛。
自小,她就被师父扔在玉清坛,耳濡目染之下,未殊对各类奇门阵法尤为痴迷。
六岁那年,小未殊就撅着屁股,吭哧吭哧地破了玉清坛外的迷雾阵,自己偷跑到山中去玩,却因年岁小,玩累了之后便躺在山中睡着了。
小小的身躯掩藏在落叶底下,让玉清坛的女冠们在山中找了一天一夜。
找到她时,妙清女冠已然气极,但转而又叹道,以未殊的天资,不入道实为可惜。
其实入不入道的,未殊本人倒是没有所谓,反正她孑然一身,红尘中本来就没有什么值得挂念的。
可不知为何,向来不管她的师父,却在这件事上死活不肯点头……
想到这,未殊下意识去看裴青陆的神色,说道:“我知道,对这世上的大部分人而言,阵法一词都只是存在于话本子,或者道家神话中的东西,并没有多少人能够真正见到。但若想破解此案,哪怕是暂时,还请王爷相信阵法的确真正存在。”
见他无声颔首,未殊才微微松了口气,继续往下说。
“要完成这个阵法,需要分别完成金木水火土,五个点的献祭。城西的婢女代表着金,死于金属的匕首之下,而城东的僧尼代表着木,凶器则为木剑。”
“而今日的周回,是水。”
二人对视间,都见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未殊说出了那个不好的结论:“所以,凶手的作案还没有完成,他计划中的献祭还有两处。”
车帘忽然被人从外面掀开,陈肃咋咋呼呼的声音响起:“简直荒谬!王爷,您当真要信这丫头的胡话吗?!”
他对易数占卜之类的事并不相信,在外头听了许久,才终于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话落,空气安静,针落可闻。
闻言,未殊抬眼,目光在陈肃身上扫了一圈,眼神纠结地开口。
“你尚未成婚,却养了个外室?”
她的眸子清澈见底,仿佛能将人洞穿。
陈肃本来就被她看得发毛,听到这话,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你怎么知道?!”
他养外室一事,向来瞒得密不透风,这女子不过刚来庆安城,又能从何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