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鹰
乱糟糟的树屋内，老人枯瘦如柴的双手擦拭着散发着幽幽蓝光的水晶球。水晶球里，是一座远古斗兽场……
交接的月光洒落，迷乱的灯光，台上窃窃私语的人群，或故作优雅，或高挑美丽，或肥头大耳，或粗俗不堪……
他们的眼睛总会时不时地看向寂静无声的场中，昏暗的光线下，尤卡夫扯下布条勒住了伤口，为了避免过度出血，牛角就这样镶嵌在左肩。
对面的牛头人，由于智慧低下，完全凭借本能在战斗，赤红的双目在昏暗里散发炽热火光，背部隆起，像一座随时会奔腾的山丘。
这次是尤卡夫最后的战斗，这一站之后，便是十五连胜，他会被赋予帝国勇士的称号，从此入职帝国骑士团。
地牢里的莱瑟列，凭借着胸口萤石的微光找到了爬满老鼠的囚饭，好友艾尔此时在一座巨大的宫殿踱步。
“给我滚开，我要进去见陛下！”
焦急的艾尔对着门外的守卫骑士咆哮，即便他将王子佩剑搭在了守卫骑士的肩上，可是，回应他的却依旧只有空荡荡的回音，随着音浪的渐弱，他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转身离开。
庄严的门内，一名中年男子面无表情地倚靠在王座上，各类宝石镶嵌的寒铁王座上，冰冷异常。
悲田院，尤娜修女坐在椅子上，任风把窗帘吹得呼呼作响，她静静看着月光下的原野，怀里抱着一块被洗得泛白襁褓布，草丛里的窸窣声把这个夜拉的很长。
终于，窸窣声消失在了人群的热闹声里。
场中流血过多的尤拉夫，眼前已经逐渐开始模糊，下意识地再次将右手中的流星锤攥紧，虽然眼前的半兽人同样伤痕累累，不过，尤卡夫明显处于劣势。
“阿尔曼哥哥？阿尔曼哥哥？”
“你是谁？阿尔曼又是谁？”
尤卡夫的眼前出现一间破旧狭小的茅草屋，床上躺着一名瘦弱的女孩，时不时地发出咳嗽，严重时会咳出一口血。
尤卡夫坐在床边，双手握着女孩儿的手，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度，不知不觉间，尤卡夫的眼泪顺着眼眶流淌。
“哥哥？你又在发呆了吗？是不是想起外面很多有趣的事？等我好了，我也要和你一起出去看看。”
眼前女孩消瘦的眼眶里是一双充满希望的眼睛，尤卡夫的心里莫名地涌出一股巨大的悲伤，像是电流，从脊柱传遍全身，只是一瞬间，空洞和绝望几乎把自己淹没。
朦胧中，尤卡夫的双眼逐渐清明，握紧武器，自己并不是没有机会。
在又一次躲开牛头人的冲撞之后，尤卡夫的心跳得很厉害。
当他在与兽人贴身时，飞身跃起，从兽人的背上滚到其身后，并且手上的流星锤在这个过程里，再次重击兽人头骨。
然而，手上的触感却尤卡夫开始明白，借由惯性的流星锤冲击力并不足以破开牛头人的头骨。
但是，兽人的迅疾又让自己难以蓄力，不得不一边躲避，一边攻击，这注定了很难一击必杀结束战斗。
台上的众人显然同样看出了这一点，不过，很多贵族在人与兽之间的战斗开始之前，早早预估了结果，大多数的人，买的都是这名年轻的剑士会死在场上，所以，反倒在意料之中。
可是，必赢的结局必然会丧失作为游戏体验的乐趣，尤其是在众人并不缺金钱的情况下，其实更加期待的是，另一种结果，那便是孱弱的人族倚靠自己的力量取得应对自然中强者的成功，即以弱胜强。
所以，现场观众的目光，开始为那一道身影聚焦，私下谈论的人越来越少，手中的兑票被无意识地抓紧。
通道里的威尔逊看着这场近乎单方面碾压的战斗有些不悦，他阴郁的性子注定了要求做事完美，他总是喜欢弄清对手的所有弱点，以及自己的优势，他也曾教过尤拉夫，但显然尤卡夫在此前蛮力取胜中忘记了这一点。
随着身上挂伤越来越多，尤拉夫明白，如果继续这样下去，等待自己的结局只能是体力耗尽和死亡。但是，他的眼睛却很坚定。
在躲过了兽人发出音爆的鞭尾之后，尤拉夫下意识与兽人拉开了距离，然后将手中的流星锤木柄折断，舍弃了锤身部分，只保留尖锐的木柄断裂部分咬在嘴里。
原本选择流星锤作为武器，就是想最大化地扩大自身灵活的优势，可以避开兽人一击必杀的情况下取胜，未曾想，灵活的同时，却忽略了力量的不足……
地牢里的莱瑟列有些不解，为什么要舍弃自己的武器？包括所有的观众同样不理解，难道他是已经放弃了吗？众人压抑的神经开始舒缓开来，一时之间面面相觑。
尤卡夫面向兽人，从攻击的姿态站起身，张开右手，以上位者的姿态看向牛头人，这是一种挑衅，自然界中，是强者对弱者蔑视。
对面的牛头人显然被激怒，鼻孔里喷出急促的怒气，周身强健的肌肉被调动紧绷，脚下的声响远比前几次来的更为猛烈，对面的尤拉夫可以感受到那种压迫，即使二者相隔将近三十米。
只是转瞬之间，牛头人已经冲到身前，众人看见尤卡夫被顶在了牛头上，为了不被摔下去仅存的右手死死抱住了牛头，然而，牛头人的速度不减反增，明显是要将尤卡夫撞向墙壁，挤成一堆烂肉。
尤卡夫的结局几乎可以预见，有些人移开了视线，将头撇向一边，这是对人类强者的尊重。
兽人如一枚炮弹裹挟着尤拉夫撞向东南侧的墙壁，整个墙壁为之撼动，随即出现一阵浓密的烟尘，随着烟尘渐渐散去，慢慢显露的是，一个塌了一个巨大深坑的墙洞。
“结束了吗？”
“普通人类终究无法战胜魔物吗？”
台上的人群有些嘈杂，不过莱瑟列的世界很安静。
“尤卡夫～”
莱瑟列很难过，以至于呆呆地从嘴里叫出这个熟悉的名字，接下来该干什么都不清楚了，甚至忽略了自己现在所处的危险境地，莱瑟列缩进了角落里，蜷缩着身子，他不敢想，原来人这么脆弱。
通道的黑暗里，一双如同夜枭般的眼睛盯着战场。
“米娅还在等你，阿尔曼！”
等到烟尘完全散去，众人看见一道身影从身影踉踉跄跄地从深坑里走出，随着烟尘完全散去，躺在地上的半兽人同样出现在众人眼中，于是，众人原本失落的心，重新提起热情，开始欢呼！掌声和鲜花被扔向场上。
听到众人的欢呼，莱瑟列再次看到那道身影。
尤卡夫却注意到，半兽人微弱地动了一下，可是他已经连拿起武器的力气都没有了，在牛头人撞向墙壁的前一刻，尤卡夫将断裂断裂的木柄对准牛肩胛骨间约3英寸宽的地方，那是牛的前肢带区域，可以直达牛的心脏，他原本以为借由牛头人撞到墙壁的一瞬间，可以将其刺入牛头人的心脏，可是，还是差了一点吗？尤卡夫的身体再也支持不住，轰然倒下。
所有人看着原本倒下的牛头人再次站起，并且不同以往，这次的牛头人由于濒死，爆发出了最后的力量，远比之前更为凶猛！
一声巨大的咆哮在场上传开，众人心头一震，此前插入牛头人身体的木柄被逼出，血液从伤口如同喷泉一样涌出，不过随着肌肉的挤压一时之间血竟然止住了。
“要死了吗？我有没有尽力？我已经很努力了吧～”
牛头人向瘫软在地的尤拉夫俯冲过来，明明在众人眼里速度越来越快的魔兽，此时在尤卡夫的眼里很慢，甚至越来越慢。
或许是要死了吧？
尤卡夫一下子陷入了一种脱离感，仿佛躺着要死的不是自己，只是一个莫不相干的人。而自己呢？应该是坐在观众席上的某一个位置，应该是的……
一道优美的弧线过后，尤卡夫的身体在地上重重拖出了一条血路，随着，身体在地上的滚动停止，曾经那双炯炯有神的眸子，开始变得灰暗，像是蒙上了一层白霜。
“我亲爱的阿尔曼！睁开眼～”
尤卡夫睁开双眼，是曾经熟悉的家，被病痛长久折磨的妹妹，少有地睡得香甜。
尤卡夫来到父母坟前，熟悉地就靠在旁边，转眼到了夕阳。
这一幕他已经看了一很多遍，多到自己多数不过来，每个人都以为他喜欢来这里看风景，或许是怀念父母的温馨，又或许，这里的夕阳确实很美，令人看得再多，也不会讨厌。
实际上，靠着父母墓碑的他，早已哭的不成样子，却死死咬住自己嘴唇，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随着微风吹过，隐约间，他好像感受到了父母温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他的颤抖开始被抚平……
他站起来了，在众人殷切的目光里。
威尔逊却背靠着墙不敢再看，他看到，尤卡夫的眼睛里只有死寂，他已经倒下了，站起来的，只是他一直默默承担着的责任。
想到这里，威尔逊的胸口，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一下子有些呼吸不过来，他用力捶打自己的胸口，企图好受一点。
水晶球前，老人的树屋窗外飞来一只鹰，这只鹰径直飞进了水晶球里，它变成了蓝色的光点，没入了尤卡夫的身体里。
尤卡夫擦干眼泪回过头，什么也没有。然而再回头看向夕阳时，他看见了一只巨大的鹰从远处飞向自己，到了自己近前却又如水墨在水里一样晕开。
那是一道又一道重叠的人影图腾，背景是一只巨鹰的图案。
渺远的声音传来。
“伸出你的右手。”
这声音温暖而又不容置疑。
尤卡夫举起了右手张开，只见那一道道人影纷纷微笑着，张开自己的手，然后先后与尤卡夫握在一起。
同时耳边传来一道神声音。
“赐予你，阿尔曼，不屈的鹰之祝福！”
然后，一切消失……场上的尤卡夫被蓝色的光包裹，飞向半空，光结成了一颗卵，当一阵蓝光大作，众人睁不开眼，持续短暂时间消失后，尤拉夫缓缓落回地面，手臂上多出了一道鹰的图腾印记。
这是人类在远古的生存里，由于一代又一代人为了生存而奉献自己凝结出的图腾，而这种信仰将会引导出每个人内心深处的力量。
尤卡夫睁开了双眼，眼睛里的坚定愈来愈盛，身体的伤势也在极速渐弱，他从左肩拔出那只锋利的牛角。
只是一个转身，尤卡夫的身形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再次出现，已经是牛头人的身边，而那只牛角则深深扎入牛头人的颈部，血泉如同水流激射，然后在众人惊诧的目光里倒下。
人群里的一道目光火热地看向尤卡夫，而这人坐在台上的贵宾席，俨然一副骑士打扮。
不等众人反应，早已虚脱的尤卡夫再次倒下，威尔逊冲进场里将尤卡夫扶下场，同样注意到了他手臂上的图案。
场上，回过神的众人，发出震撼的掌声和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