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讨要月薪
“呵！”
短促的嗤笑声打断大厅流动的暗涌波涛。
管家尴尬地僵在原地，目光游离在末位上的顾婉清身上。
顾准很快反应过来，恼恨地瞪了管家一眼，他可不知道，如今在丞相府，都是以蓝氏为尊了。
哪怕是他亲口承认蓝氏掌馈家事，但管家略过他询问蓝氏的行为，还是让顾准有些许不满。
这分明是不将他这个一家之主放在眼里！
“老秦，大小姐问话，你在等什么？”
顾准阴沉地目光让管家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所有人都有些不可置信，顾准竟然在帮着顾婉清说话！
刘姨娘神色复杂地扫了顾婉清一眼，眼波流转间，心思也转了千百回。
“回老爷，大小姐，府内一等丫鬟与嬷嬷月银三两，二等仆从一两月银，剩下的各院下人月银皆是二钱银子，每月各府除主院之外，小姐们的院子则是分以嫡庶之别，嫡出的用度为二十两银子，小姐月银是五两银子，庶出的则是两银子，小姐月银乃是三两银子。如若算上与姨娘同住，再加五两。”
管家不敢再东张西望，低下头老老实实回答道。
话音刚落，顾婉清眼神示意，身后的青萝点了点头，上前将发放的月银尽数放在桌面上。
顾准看着那少得可怜的月银，心下隐约猜到了什么。
“父亲，您也听清楚了，清潭院虽然地处幽静，却光是奴仆就有十二人，算上下人月银，院子用度跟女儿的月银，怎么也有三十五两银子，那如今这些又是什么意思？”
顾婉清悠扬的声线勾动着在场所有人的心弦，尤其是顾准，听到这话瞳孔猛的一缩，似乎不敢相信这个从前痴傻懦弱的女儿，如今风轻云淡的质问着自己。
这让顾准顿时就自觉失了颜面，脸色铁青地看向了自己往日深信的秦管家。
“秦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感受到顾准的怒气，秦泰心里发苦，顶着蓝氏威胁地目光，咬牙坦白道:“老爷，月银都是夫人在管，老奴不清楚！”
得罪蓝氏还是顾准，秦泰很果断的做出了选择。
蓝氏被推出来，脸色有些泛白，在顾准严厉怀疑的目光下，扯出一道笑容:“老爷，妾身兢兢业业，定是这下人手脚不干净，克扣了大小姐院子里的用度，妾身这便重塑家风！”
蓝氏语气里的阴森之意，顾准听不出，不代表场上其他人听不出。
刘姨娘饶有兴致地左右看看，依旧沉默不语。
“来人，将四喜带上来。”
蓝氏号令刚发，门外四喜被白霜押着进门的身影就让她眼皮狠狠一跳。
果然，顾婉清这个小贱人挖好坑让她跳了。
电光火石之间，蓝氏已然决定弃车保帅，一个眼刀过去，四喜看得明明白白。
她在蓝氏手下当差这么多年，怎么会不懂这其中深意。
意识到自己被放弃后，四喜险些忍不住将实情吐露出来。
虽然自己有中饱私囊，但还不是蓝氏默许的？否则，她又怎么可能在蓝氏眼皮子底下这么多年打压清潭院？
顾准看了四喜一眼，便沉声命人去她的屋子，顾婉清捧起手边的茶盏，笑着提议:“白霜，父亲底下的皆是男子，搜寻起来多有不察之处，你向来心细，便跟着一道去吧！”
蓝氏猛得捏紧放在腿上的手，修剪的尖锐的长指甲狠狠扎进软肉中也无所察觉。
顾准微微额首，竟也默认了这样的行径。
目睹这一切的蓝氏心下升起一股强烈的嫉恨，却碍于顾准在场，还是得死死地压下。
殊不知，在外人看来，蓝氏维持的笑容简直僵硬的不像话。
这时，四喜突然重重往地上一跪，发出一声沉闷地巨响。
“老爷，夫人，大小姐，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贪心昧下大小姐院子的用度，奴婢本以为大小姐不受老爷疼爱，老爷不会发现，这才胆大包天贪了月银，奴婢认罪，奴婢不敢奢望宽恕，还请老爷夫人责罚！”
四喜不断地磕着头，不一会儿便满头鲜血。
丞相府的小姐们都是闺阁女子，何时见过这等血腥场面，都不由得脸色发白。
唯有顾婉清，面色如常地看着四喜近乎自虐的行为。
刘姨娘身边的顾婉珊面色最是难看，小脸煞白地躲在刘姨娘身侧，看向顾婉清的目光都带着几分惊惧。
她这个大姐，似乎变化太大了。
四喜突然的认错，顾婉清看得清清楚楚，方才分明是蓝氏给了四喜一个眼神，这丫头就一脸绝望地低下脑袋，紧接着就一反常态的跪下，将过错全揽在了自己身上。
两人的小动作没逃过顾婉清的眼睛，既然想演戏，那么她就奉陪到底。
顾婉清一脸认真地建议道:“父亲，既然四喜认罪了，便执行家法吧，这种手脚不干净的刁奴，理应乱棍打死。”
这话一出，四喜整张脸都灰白了。
“大小姐，奴婢……”
还不等她说完，蓝氏提高声音直接打断:“放肆，主子在说话，哪有你一个奴才插嘴的道理，如此没有规矩，简直是丢尽了本夫人的颜面，本夫人待你不薄，你竟阳奉阴违去克扣大小姐院里的用度，真是混账！”
蓝氏气势汹汹的一顿训斥后，轻飘飘地看了顾婉清一眼，触及到顾婉清似笑非笑的神情，心头突地一跳。
“念你多年在府中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老爷和大小姐都是仁慈宽容之人，想来也不会过分惩戒，日后，本夫人定会严加管教你！”
蓝氏突然口风一转，将顾准和顾婉清高高捧起。
顾婉清不为所动，看向了顾准:“父亲以为该如何惩戒？”
被下了冷脸的蓝氏表情有些龟裂，差点没忍住冲上去狠狠掌掴顾婉清。
顾准干咳两声，被众人盯着有些骑虎难下。
“这是你院子里的事，你自己拿主意便是。”
这次，没顾及蓝氏祈求示弱的眼神，顾准别开脸将决定权交给顾婉清。
得了这话，顾婉清毫不意外。
丞相府虽然看起来蓝氏独大，实际上，却是顾准有意放权，这个男人很享受家宅被打理的仅仅有条，在外人面前长脸。
说到底，顾准更在乎自己的颜面，开始顾婉清质问管家，管家下意识看向蓝氏的举动就已经引起顾准不满，更别说最后捅出四喜贪污月银，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一个丫鬟哪有这么大胆子。
顾准之所以今日几次站在顾婉清这边，也是顾婉清捏准了他的心思，让他看清了蓝氏如今在府中一手遮天的事实。
顾准可以允许蓝氏掌馈家务，却不允许家中不是以自己为尊。
这是一个男人的面子问题。
蓝氏被四喜的败露惊地手忙脚乱，此刻已然失去了理智，这才让顾婉清钻了空子。
“既然母亲念及这刁奴的旧情，女儿也不好驳了母亲的面子，不执行家法也可以，但这丫鬟却是不能再留了，母亲宅心仁厚，拿捏不准有些刁奴的心思，这种人，若是不赶出府，日后如何树立家规，府中人有样学样的话，岂不是乱了套？”
放下茶盏，顾婉清双手交叠，一副娴静自若的姿态，说出的话令人挑不出错处。
蓝氏差点撕碎手中的绣帕。
顾准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既如此，便将四喜送去河洛吧！”
一句话，定了四喜接下来的命运。
听到这话，四喜跪坐在地上，眼眶发红地看向蓝氏，死死咬住下唇，说不出半个字来。
河洛是个边陲小镇，在那最出名的便是奴隶市场，而被送去那里的人，是连奴籍都会被剥夺，根本不被当成人来对待。
运气好点的，还能被富贵人家买回去供玩乐，至少吃穿不愁。
运气差的，便会辗转别国或者充为下等军妓。
从天堂跌入地狱也不过如此。
蓝氏看也不看四喜一眼，像是默认了这个决定。
四喜呆呆地看着蓝氏，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不甘和悲愤，冲动之下，她竟是朝着蓝氏跪爬着扑了过去。
“夫人，夫人您救救奴婢啊！”
突然腿上被一双手紧紧抱住，蓝氏吓了一跳，挣扎着就要掰开四喜，可是，绝望的人在这个时候，就犹如抓住落水的人抓住一块木板，蓝氏竟是怎么也挣脱不开。
四喜痛哭流涕，疯狂地大吼大叫着。
情急之下，蓝氏一脚踹开四喜，身后的吴嬷嬷赶紧冲了上来，场面一片混乱。
“来人，将这个贱婢给我拖出去！”
靠在吴嬷嬷身上，蓝氏端庄的面容终于保持不住，气得胸口剧烈的起伏不断。
“老爷，奴婢冤枉，奴婢所做的一切都是夫人……”
四喜被吴嬷嬷压倒在地，再也克制不住心底的恐惧，什么蓝氏拿捏的家人，她都通通不管了，直接大声哀嚎。
可惜，话未说完，便被吴嬷嬷眼疾手快地拿帕子堵住了她的嘴。
四喜挣扎着被人联手拖了下去。
虽然话没说完，但夫人两个字众人却是听的清清楚楚一时间，所有人神色各异地看向了蓝氏。
“老爷，这都是妾身管家不严，让大小姐受了委屈，大小姐放心，稍后本夫人一定会将清潭阁这个月的月银补全。”
蓝氏尴尬不已，先一步放低态度。
此刻，她已经回过神来，在顾准不满的神色下，再不敢有任何小动作。
对此，顾婉清抬眸，微微一笑:“母亲，四喜贪的，可不只是这个月的月银，女儿已经提前审问过了，她贪了最少有五年的月银。母亲向来公正，想必是会将这五年的月银尽数补全的，对吗？”
蓝氏这时候也不敢有什么异议，生怕顾婉清再说出重审四喜的事。
毕竟，四喜在她手下当差这么久，知道的不少，若是被顾婉清查问出什么，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这是自然，母亲会将这五年的月银都补全给清潭阁。”
蓝氏说出这话时，感觉心都在滴血。
顾婉清却是十分满意，站起身后理了理裙摆，巧笑嫣兮:“青萝，白霜，记得将从四喜那搜到的都拿回清潭院。”
闻言，蓝氏急眼了，那虽然是四喜搜刮的，但她如今失了个臂膀，这些理应归库房后由她支配，怎能让顾婉清得到？
“慢着！那些东西应该归回库房才是！”
对于蓝氏的焦虑，顾婉清视而不见，反而歪了歪头:“母亲，四喜搜刮的那些皆是女儿院子里的东西，如今不物归原主，哪有上交库房的道理？”
少女天真无邪的模样看得人不自觉恍惚，蓝氏恨得牙痒痒，正欲再说些什么，便被顾准不耐地打断了:“行了，府中用度岂有吞小辈院子里东西的道理？清儿说的有理，你别不依不饶的。”
蓝氏瞪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顾准在指责自己，一时间，委屈嫉恨涌上心头，竟也顾不得针对顾婉清了。
顾婉清对着顾准淡淡一笑，迈出门的步子一顿，转头看向蓝氏:“父亲深明大义，清儿敬佩，母亲若是心慈手软，管理不好家事，那么不如早早让位，女儿觉得刘姨娘就不错，沉稳细心。”
蓝氏对上顾婉清幽深的黑眸，竟觉得有些害怕，无意识的后退了半步。
那声母亲，似乎饱含深意，叫得她心底发凉。
另一边，被提及的刘氏则是惊慌地低下了脑袋，努力降低存在感，生怕被蓝氏记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