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审问姜繁
“正是如此！”姜繁啐了一口：“段世忠道貌岸然，捏造谎言！罔顾事实！陷害我姜家，致使我姜家阖府上下二十六名男丁被斩，女眷充妓！可怜我皎皎表姐，更是被欺辱至坠楼自绝！”
姜皎背靠在廊柱上，双目紧闭，咬紧了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那是她最不愿意想起的回忆。
沈怀召听她字字泣血，也为之动容。若她说的是真的……
“去趟尚书台，把姜家一案的卷宗备份拿来。”沈怀召低声吩咐手下，又继续问姜繁：“听你所言，此事已是陈年旧案，早就完结，而你今日又这样攀咬……空口无凭，可是有什么证据？”
刺杀朝廷官员这一条罪名就足以让姜繁万劫不复，她本想着干脆骂个痛快，没想到沈怀召居然真的听进去了，看样子没准还能深入调查一番。
这或许是个机会！
“你倒是与旁人不同。”姜繁说。
从前有达官贵人来楼里喝花酒的时候，她也不是没有提起过姜家的事，不过那些个登徒浪子都只会嘴上说的漂亮，等玩够了，都只留下一句“改日再提”。
“奴家敬您称一句沈大人。”姜繁跪正，收敛起刚才那副挑衅的样子：“我自从被没入青楼之后，没多久就接客了……”
“我姿色不够出挑，添香楼的妈妈也没有费心思调教，得了几两银子就把我送到了床上，让我好生伺候恩客。那人应该是头一回来这种地方，我打他、骂他，他也不恼，第二天还和妈妈说我伺候得好。”姜繁细细回忆着：“从那之后，他隔三差五地总来找我，还给我带甜点果子、竹编蚂蚱。他兜里那点银子恐怕都进了添香楼的口袋，我从没见过这样的笨蛋。”
一旁记录的文书是个急性子，打断她：“这人和你行刺有什么关系？”
姜繁道：“没什么关系，我就是想说。”
文书语塞，见沈怀召没说什么，只好认命地拿起笔继续记录。
“他总来看我。一来二去的，我才知他叫段九，在段府供职，是个车夫。他训马训得好，段世忠凡是出门，一般都是他来驾车。”
“我本想让他帮我给段世忠递个话，看能不能再查查当年的案子，可他犹豫了好久，拒绝了我。”
“哦？你本想向段大人求援？”前去取文书的手下赶回来了，沈怀召翻阅着案宗说：“你们两家竟是世交？”
“呸！什么世交！那都是假的！”姜繁咬牙切齿，缓和了一会才开口：“在我再三追问下，段九才告诉我说，就在姜家女眷入天香楼不久，段世忠就抬着我爹、我伯父他们的人头，来‘照顾’我皎皎表姐的生意。”
“他就守在厢房外边，皎皎表姐是如何被逼死的，他和我说得清清楚楚！因为这样，他才不想我和段世忠搭上线。”
“你就这样轻易相信了？”沈怀召合上卷宗：“据我所知，段大人的风评一向不错。”
姜繁冷哼：“起初我没有信，直到有一天他来得格外晚，说是接岑公子来京，一路上绕了好多地方才回到段府，耽搁了不少时间。”
“我问他岑公子是谁，入京还偷偷摸摸的。他倒是兴高采烈，拍拍自己鼓囊囊的荷包夸赞起来。”姜繁学着段九的语气：“那可是段夫人的远房表侄，叫岑子昂的，出手大方的很！”
姜繁目光骤冷：“我曾听大伯说过，泽阳河工事的管账先生，就叫岑子昂！”
突然一阵风起，吹得树叶哗哗作响。
“所以你怀疑，是段大人指使岑子昂在账目上作假，构陷姜家？”沈怀召皱着眉头问。
“这还不够么？”姜繁道：“若不是做贼心虚，他何苦跑来添香楼一遭？何苦这样急着对姜家赶尽杀绝？”
沈怀召正欲发问，却有小厮前来传话，说是段家派人来接段世忠回府，特来请辞。
沈怀召看着庭院中的狼藉，思忖一瞬，挥挥袖子吩咐道：“今日之事，任何人不得外传。来人呐，把姜繁押入京兆府大牢，严加看管。”
一行人散去，姜皎才从廊柱后走出来。刚才姜繁的话她听得真切，当年姜府一案牵扯甚多，如今似乎有了新的头绪。
岑子昂？账房先生？
姜皎仔细回忆这个名字，终于在记忆的一角找寻到了踪迹。那时泽阳河的工事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姜府几乎是每天都能收到工事那边递来的进度条子，有不少条子上都署着同一个名字——岑子昂。
姜皎记得，父亲曾不止一次在书房里踱步，嘴里还总是念叨着：“不行，这事关乎民生大计，工程质量无论如何都不能打折扣。”
父亲还曾多次写信给工事那边交代银两的事，信都是一式两份，一份给监工，而另一份就是给账房！
姜府定罪也是因为工事塌毁！贪墨银两！
是了是了！姜繁的猜测没错！关键就在岑子昂身上！
不过，现下最难的是没有证据。就像刚才沈大人所说，这一切都只是怀疑……
该怎么办呢？
姜皎突然想起来姜繁提到的一个人，段九！如果她能找到段九，或许能再捋出来一些消息。
一夜星汉灿烂。
第二日太阳初升，姜皎就告了病假，说要去医馆抓些药来吃。沈府的管事大方，还给了姜皎二十个铜板，让她好好瞧瞧病。
昨日段世忠遇袭的事没有传出来，不过姜皎走这一路却发现巡逻的官兵变多了。段府的布防更是严密，连门口的面摊都被赶走了。姜皎只好离得远些等，眼看自己的影子越来越短，才终于等到一群汉子从段府走出来。
今日段世忠必然是上不了朝了，车夫们没有差事，现在差不多是他们回家的时候。
姜皎与他们迎面而行，假装无意地撞上一个汉子。汉子怒喝：“你没长眼啊！”
姜皎偷偷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酝酿出几滴泪花来：“这位哥哥，实在对不住。我寻人心切，走得急了。”
汉子哪见过这阵仗？姜皎此时泪光莹莹，面带娇羞，声音柔媚，像朵沾着露水的荷花。
“你，你要寻谁啊？”汉子语调痴痴。
“哥哥，你真是个好人！”姜皎期待地望着汉子：“我才进城，阿娘说我远方表哥在段府做工，可厉害了，让我来探望他……”
“段府？我就是段府的！”汉子拍拍胸脯：“你表哥叫啥？”
姜皎柔声道：“他叫，段九。”
汉子闻言，直接大手一指：“他就是！”
姜皎顺着方向看去，一个长相老实清秀的汉子出现在她眼前，虽然穿着最普通的灰布衣，但衣服洗得干干净净。
“老九，你表妹来找你！”汉子道：“没想到你还有这么水灵的妹妹，改天咱们一起吃个饭，带上妹妹哈！”
段九被说得一脸懵，刚要开口分辩，就看见姜皎无声地说了两个字——姜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