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无招
萧峰笑道：“那也简单，只需一招便可。”
令狐冲这两月在思过崖面壁，一天晚间练剑时，碰见一位叫风清扬的武林前辈。
风清扬与他说话投机，便传了他一招独孤九剑，说这是天下无敌的剑法，今日有缘相会，才赐他一招半式。
令狐冲一练之下，果然威力无穷。今日与萧峰比试，更是逼得他只能连连后退。
不料萧峰竟然说，他竟能一招破掉自己的独孤九剑。
令狐冲万般不信，摇了摇头：“林师弟，你若能一招取胜，令狐冲从此服了你。”
萧峰笑道：“好，请接招吧！”
他眼皮一翻，脸上笑容霎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双目精光四射，有如电闪。
令狐冲一惊，右手按上剑柄。
萧峰拔剑出鞘，一剑平平刺出，直指令狐冲的咽喉。
这一剑洗尽铅华，没有任何花哨的动作和多余的招式，却将快、准、狠三字发挥到了极致。
令狐冲见这一剑和师娘的“无双无对，宁式一剑”很像，不禁一呆，下意识挥剑格挡。
两剑相交，发出一声金铁脆响。萧峰暗运紫霞神功，手中长剑突然紫气大盛。
令狐冲手腕一酸，只得松开剑柄，长剑脱手而出，直飞上天。
萧峰攻势不减，剑尖破空，悬停在令狐冲咽喉前三寸处。就像是凝固在空气中似的，没有一丝颤动。
令狐冲呆呆仰头看天，那柄被震飞的长剑从半空掉落，斜插在地上。
萧峰后退半步，俯身捡起令狐冲的佩剑，交还给他。
令狐冲长长吐了口气，接过佩剑，随手插在腰带上，冲萧峰连连赞叹：
“厉害厉害，这一招破解之法，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萧峰微微一笑道：“令狐兄的剑法看似无招，其实是藏千万招于一剑。这一剑千变万化，别人自然无法抵挡。
要破解这一剑，要旨在于‘以拙胜巧，以强凌弱’八个字。
我不管你剑法如何精妙，率先攻击，直攻你要害。你就算招数繁多，有法子格挡。但内力不足，兵器便会被我震断。
令狐兄日后与人对敌，切记要抢先出手，攻敌所必救。你招数精妙，敌人一旦受制，便处处被你牵引。那就可以从心所欲，无往而不胜了！”
令狐冲如梦初醒，浑身大汗淋漓：
原来我这还不是真正的无招！招数再繁再多，没有强横的内力为基础，碰上内外兼修的高手，也还是不堪一击。那……如果是真正的无招呢？
“那如果是真正的无招呢？”令狐冲下意识问了出来。
萧峰背负双手，望着悬崖下汹涌的林海：“令狐兄，你可知什么是真正的无招？”
令狐冲正色道：“请林师弟赐教！”
萧峰仍望着崖下林海，缓缓道：
“这个问题，我之前也偶尔思考过，却一直没有多想。今日见令狐兄使剑，方才恍然大悟。
令狐兄，丝毫不会武功之人，给他一柄宝剑，他胡乱挥舞，自然是无招。
但这种无招，随便懂点武功，就能将他轻松击倒。
只有先学尽天下剑法精髓，再将招数的形式全部忘掉，只保留其意。出剑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才是真正的无招！”
令狐冲茅塞顿开：“我虽凝千万招于一剑，其实剑法招式还在这一剑之上。只有将这一剑再忘掉，方能踏入无招之境！”
他说着说着，苦笑起来。学招难，忘招更难。要想将这千锤百炼的一招忘掉，又谈何容易？
令狐冲生性豁达，只沮丧了一会儿，又将心事抛开一边，笑道：“你还没回答我，如果是真正的无招，你又该如何破解？”
萧峰沉默不语，抬头仰看天际。一朵朵白云从远方飘来，随聚随散。
令狐冲盘膝而坐，将长剑横放在双腿上，左手支着脑袋，也不打扰他，只是怔怔出神。
清凉的山风从林间吹来，两人衣袍腰带缓缓飘舞。
突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说啊，如果真是无招，你怎么破解？”
萧峰心中一凛，霍然转身。只见悬崖转角迎风站着一个青袍老者，须发皆白，满脸皱纹，只一双眼睛仍漆黑发亮，深不见底。
令狐冲啊的一声，站了起来：“风……老前辈，您老人家怎么来了。”
萧峰这才明白，原来令狐冲和这位风姓老者居然认识。令狐冲剑法突然精进，定然是跟这老者学的了。
萧峰敬他是前辈，随令狐冲一起朝他拱了拱手。
那老者正是风清扬，他藏身在悬崖转角之后，听萧峰评论独孤九剑，说的鞭辟入里，忍不住出来现身相见。
风清扬年纪虽老，却不拘俗礼，仍是问道：“小子，你说，怎么破无招？”
萧峰道：“是，不知前辈尊姓大名？”
风清扬雪白的眉毛一抖一抖：“只管说剑，问这些做什么。”
令狐冲凑到萧峰耳边，小声道：“这位风老，是……是德高望重的前辈。”
萧峰一笑：“既是前辈相问，晚辈不敢不答。倘若真是无招，那便无法可破，只能抢占先机，以无招对无招，以快打快！”
风清扬听见“以快打快”四个字，心中大生知己之感。
像他这等武学宗师，武功练到巅峰之境，彼此的内力、招数，都差不了多少。当真是谁出手更快，便能占得优势。
高手过招，连一分一毫也要争先。所谓后发制人，先发制于人，只能用来欺负二三流的庸才。
这一点萧峰也深以为然，他当年纵横江湖，靠的无非是一身少林内功，全仗实战时临机应变，才能百战百胜。
哪怕不使打狗棒法和降龙十八掌，用简单的太祖长拳，只要出招迅猛，一样能打遍天下无敌手。
所谓天下武功，无坚不摧，唯快不破，便是如此。
风清扬和萧峰一老一少，彼此素不相识，但因武学理念相同，今日一见，彼此皆有惺惺相惜之感。
只见风清扬纵身大笑，袖袍一挥，卷起令狐冲的佩剑，握在手里，望着萧峰道：
“这位小友，老朽多年没动过手了，今日你我比试一番，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