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民变在即,则掠之于商
严嵩很贴心的表明了态度,愿意为皇帝背锅。
但是,打着织造局牌子,强买灾民田,损害了圣天子的圣誉,这样一口大锅,严嵩一个人背不动。
嘉靖今天把人全部叫来,那是要按人头甩锅了。
“朝局都是你们的事,就拿浙江来说。”嘉靖目光缓缓扫过,“总督,巡抚,按察使,都是你严阁老和小阁老派去的。织造局太监都是吕芳派去的;淳安县和建德县的两个知县,是朕的儿子裕王向吏部举荐的;什么‘以改兼振,两难自解’是景王提出来的。你们现在还跟朕谈什么朝局?”
跪着的所有人,都低下了头。
朱载坖心中疯狂吐槽,丫丫个呸,就你这个做皇帝的没错?这里面跪着的大佬,哪个不是你提拔的?
景王一脸郁闷。
父皇啊,“以改兼振,两难自解”,当初你可是盛赞的,这会儿跟你无关了?
大臣们心中虽满是不服,却连一丝埋怨都不敢表露。
众人噤若寒蝉,嘉靖则发出一声感慨,继续有锅硬甩:“俗语有云: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马牛。可有些父亲,却甘愿化身马牛,严嵩、吕芳……”
吕芳闻言,忙应声道:“奴婢在。”
严嵩亦紧随其后:“臣在。”
嘉靖的目光首先落在严嵩身上,声音冷冷:“莫要事事都听严世蕃的。”
跪在后面的严世蕃,心中一凛,额头冷汗涔涔。
嘉靖又转向吕芳,道:“宫里宫外的太监宫女,都称你为老祖宗,须知死了的人才叫祖宗。你一个大活人,被这般叫着,岂非要把你叫死了不成?”
朱载坖心中嘀咕。
特么,大家都还叫你万岁呢,你难道还真的万岁了?
“你的那个干儿子杨金水,回到杭州后,干什么了?”嘉靖起身,“每年几十万匹丝绸,捏在人家手里,朕想要拿点粮赈灾,还靠人家去做好。现在朕的儿子,捐了二十万两,先把账还了。”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下,继续道:“可今年卖给西洋商人的五十万匹丝绸,有没有着落?总不成胡宗宪在前方打仗,跟朕要军饷,朕还要看别人脸色吧?”
朱载坖嘴角闪过不易察觉的笑。
当初,他捐出二十万两,就是为了这一刻,解了嘉靖的难处和尴尬。
嘉靖这段话的意思很明显:朕早就准备好了赈灾,沈一石那所谓的奉旨赈灾,是越俎代庖;赈灾粮,是朕儿子裕王的捐款,跟那个沈一石没关系;沈一石一个商人,竟然敢打着织造局的牌子行事,也搞砸了改稻为桑,这是死罪。
他全段话都没有提沈一石的名字,因为他是皇帝,怎么会记得一个商人的名字?但是,吕芳听懂了嘉靖的意思,开始配合:
“奴婢请罪,也想告诉内阁,织造局是大明的织造局,任何人打着朝廷的招牌,经商营私,那都是以商乱政,与织造局无关。内阁应该查明此人,即刻拿办。今年,死也要死出五十万匹丝绸,卖给西洋商人,筹集军饷,及时供给前方。若是误了胡宗宪在前方的战事,司礼监个内阁共同领罪。”
朱载坖暗暗心惊。
吕芳不愧是跟了嘉靖二十多年,完全领悟了嘉靖的心思。他不仅表明了自己愿意领罪的态度,也说出了嘉靖心中所想,死也要死出五十万匹丝绸。
供给前方打仗,那是一回事,重要的是,嘉靖主子爷的大殿也要钱修啊。
“朕说了,朝局你们去议。”嘉靖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起身往里走,“朕只是跟你们打声招呼,各人的儿子各人管好。各人的算盘,各人打好;各人的债,各人去还。”
说完这些,他的身影已经进了后面的精舍中。
……
众人纷纷起身,皆是一脸心有余悸之色。
朱载坖一巴掌重重拍在景王肩膀上,挑眉:“老四,事儿就交给他们去操心吧,咱哥俩先撤。”
景王横了他一眼,摊手:“走呗。”
哥两大步走了出去,大殿上剩下内阁和司礼监。
殿外阳光明媚,二人并肩走在御道上。景王揉了揉被拍疼的肩膀,无语道:“老三,你下手太重了,你要是当皇帝,肯定对我下死手。”
“不知好歹了不是?”朱载坖耸耸肩,“内阁和司礼监肯定要商议接下来的策略,我们两在,他们怎么好密谋?”
景王抬头望着天空,冷哼一声:“上下挥霍无度,便掠之于民,民变在即,则掠之于商。还是那些套路,有什么可密谋的?肯定抄家那个江南富商沈一石啊。”
朱载坖暗暗心惊。
老四看的门儿清啊,这厮平日里被严党利用,不会是在扮猪吃虎吧?
“哎,老三。”景王看向朱载坖疑惑的问,“你捐款二十万两,你哪来这么多钱?老三,你够阴的啊,这回帮了父皇大忙了,父皇迟早召你进无逸殿当值。”
朱载坖连连摆手:“别!无逸殿那地方,我还真不想去。”
“少来这套!”景王哼一声,“你别跟我说,你不想当太子?”
朱载坖皱了皱眉,叹息道:“要是能当个逍遥王爷,我还真不想当太子。皇帝这差事,可不是人干的。”
“老三,你就没一句真话。”景王瞪了他一眼,“你啊,是越来越像父皇了。将来要是你当上了皇帝,我能不能求求你,放过我的妻儿?”
朱载坖停下了脚步,没想到景王会问得如此直接。皇位之争,自古以来,父子反目,兄弟相残,哪个不是下死手?
“那要是你当上了皇帝呢?”朱载坖笑着反问道。
兄弟二人目光交汇,随即同时放声大笑。景王揽着朱载坖的肩膀,边走边说道:“咱朱家的臭德行,从成祖爷开始,就喜欢沾亲人的血,老三啊,你就是说放过我们一家,我特么都不信。”
“老四,走,喝两盅去?”朱载坖笑道,“让大臣们看看,咱哥俩,那可是真正的兄友弟恭。”
景王豪爽地一挥手:“走着!太白楼,我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