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老人心思
苏鹿缓缓侧过身子，背对着卫渊，面向巷口。
阴暗处，一道挺拔的身影走了出来。
盘山真人微微笑着，说道：“实在是不忍心打断你们，可我现在有些赶时间，小娃娃对不住了。”
他因为一时贪念，杀了孙达文，事后已是后悔，眼下虽然不见一方镇使有何动作，可官府已经开始调查此事，更有朝廷御史介入，盘山真人自知再留不得多久。
但是......人已经杀了，可不能白杀！
那夜里，含光寺散发出一股巨大灵运的气机，随后少女出现在含光寺中......
再有，少女给了卫渊一份灵运，正因如此他才起了贪念。
不过，对于这位已经步入上三境的老真人来说，卫渊体内那份灵运是不是含光寺那份，已经不重要了。
他有了离开的想法，只是想在离开之前，替自家小主博一个大道通天而已！
盘山真人看向苏鹿，继续说道：“俗话说，修仙路上，不怕遇到老就怕遇到小，这小之一字，既是说那些大道通顶，返老还童的神仙人物，也是说那些年纪虽小，背景却大的少年英才！你属于后者。”
苏鹿冷哼一声：“所以你想说，只要我现在离开，就不对我出手是吗？我不知道你的来历，但如果我没猜错，你已步入上三境，入阶地仙之流。”
盘山真人点了点头，对于苏鹿能猜出他的修为，并不感到意外，像少女这种级别的少年英才，就算是仙府巨擘“九宫”，也不过寥寥几个而已。
在这个年纪修炼到中三境，天赋、资质，就只是浅薄的问题了，更重要的是背后的势力。
要是无人帮这少女指点玄妙、排忧解难，她又如何能在十七八岁就踏入半仙的境界？
苏鹿皱起眉头，看起来有些疑惑：“可你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我辈修士进入了洞天福地，有此方天地压制，修为越高，压制便越强，纵然你有地仙修为，一旦调动灵力，也是体内气河倒灌，窍穴堵塞十之八九，所受压力更是巨大。如此，你又凭什么与我打？”
话语落下，她腰间悬刀突然出鞘，朝盘山真人直掠而去。
盘山真人瞳孔放大，一脸震惊，惊险之际侧身而避，白发扬起被削去数根。
苏鹿撇了撇嘴，看来对这一招不太满意，抬手招拂，那把雪白的环首刀便又转而飞回，悬立身前，好生潇洒。
盘山真人的修为显然比秦合欢高上不少，所以他比秦合欢更快发现了少女这手“御刀”神通的端倪，转而笑道：“这刀不错，可要破我的‘无垢之躯’，远远……”
入阶地仙后，肉身已趋于圆满，又被称为‘无垢之躯’，天然不惧水火、万邪不侵，更如铜皮铁骨，难伤分毫。
苏鹿明白对方的依仗，可她却不惧。
盘山真人的话还没说完，身着胡服的少女已是一个疾步箭冲，瞬息便出现在眼前，可在一抹白华灿烂后，这位老真人飞速退开，几乎凭借的是本能。
饶是如此，他还是没了一折衣袖，掌间更流出殷红。
盘山真人有些哭笑不得。
这少女好不讲理，说砍就砍，一句话也不多言。
苏鹿得意一笑：“在我老家，陨落的原因往往是废话太多！”
老真人也笑了，有自嘲也有不屑，他双手握成拳头，看向那个站在门前的贫寒少年，说道：“你是个聪明人，你知道我想要什么，也知道如果不给我，会发生什么。
那么，你怎么选择？”
卫渊抓紧门栏。
老先生昨夜里的话，历历在耳，字字诛心。
人心残酷，仙途无情。
贫寒少年忽然松开了手，抬步往前走去，叹道：“苏姑娘，算了吧。”
苏鹿皱起眉头，却是抬手将他拦住，骂道：“你个呆子，我可不会为了你送死！我有分寸的，还轮不到你为我着想。”
老真人冷哼一声，却是最看不惯这种人间情义：“所谓仁义，便是天下最虚伪的东西，踏上修仙路，就该纯洁本心，秉持自我!”
他疾言厉色大有责骂、指引之意，话语落下，更是一步踏出，就要一拳砸向少女。
“畜生岂敢！”
这时漫天猛然响起声怒喝，这一拳，老真人砸空了。
因为少女的身影突然不见，他四下张望，更是显露骇然神情。
此刻的他，正处于一片漆黑之中，唯有一道彩霞流光，光明灿烂刺眼夺目。
“我念你一个畜生修行不易，给你机会，让你悔过，可你非但没去孙府作以补偿，反是变本加厉，为一丝贪念，胆敢继续害人，真当我陆长风坐镇此处只是虚谈！还是你见那玉华宗的霍氏轻而易举带走陶宅一家，你又可知霍氏在此布了多少福缘以作偿还！”
流光溢彩，漫天威严。
老真人脸色慌张，双脚一软。
这位踏入上三境的地仙匍匐在地，如蛇蜷缩不敢回应。
小院门前，少年与少女面面相觑。
适才只见一道流光灿烂，二人掩目不及，等再睁眼时，那位老真人已没了身影。
“陶正的个娘咧，黑炭，孙达文去见他祖宗了！”
正当其时，李誉的身影从巷口跑了进来，大声叫喊。
听李誉将孙府的事由说了大概，卫渊顿时犯起嘀咕。
苏鹿脸色恍然，似乎想通了许多事情，说道：“杀孙达文的嫌犯，多半是那位老真人，恐怕那夜里随你们下湖的‘孙达文'，就是他假扮的。”
至于刚才那道流光，苏鹿没有说出来，也给卫渊使了眼色示意他别说。
她心里明白，出手之人多半是私塾那位老先生。
李誉闻及卫渊打开了天门，可说是先他一步踏上了神仙路，对此十分欢喜并无艳羡。
他只是觉得卫渊也与他走上了一样的路，这是最好的。
......
含光寺佛塔，四十九层。
室内空空荡荡，并没有摆放什么物件，只有一具和尚的坐化金身，以及两位老先生。
这两位老先生相对而坐，他们长相一致、穿着一致、神态一致、举止一致，唯有身上所散发的浩然之气，截然不同。
一方流光溢彩，正大光明。
一方黑气沉沉，如裹乌云。
正大光明的老先生，自然就是陆长风本尊，此刻他突然咳嗽了一声，随即拍打几下胸口，便迅速恢复过来。
“与我较量，还敢分心去教训那条畜生，你实在过分看重他了。”
陆长风疑惑问道：“你不看重他？”
“我看重他，是因为我与他的关系，而你看重他，只是想利用他达到你心中执念而已。”
陆长风哦了一声，说道：“他一旦出了这镇上，我就再也管不了他，又谈何利了用？”
“承认吧陆长风，你刻意与他保持距离，刻意让他独立，刻意不阻止那青莲山的道士接近他，所有的一切都是你认为他可以代替你，将荒原、中土统一，结束那无休止的死斗，从而抬高浩然天下的气象，再破开天门探寻仙机，拓宽众生大道！”
陆长风点了点头，并未否认。
黑衣老者豁然起身，抬手直指，呵斥道：“可这所有的一切，本该是你承担的！你有资格！有能力！有机会！偏偏你却放弃了，现在又要旁人走你的旧路！何苦！何苦如此啊！”
陆长风站了起来，可与之相比，却显得十分随意。
他看向对方，平静地说道：“冥顽不灵。”
话了再不多言，浑身流光散尽，一身威严尽失，他转身往楼梯的廊道走去，有些赢兴阑珊，更确切来说，是落寞。
黑衣老者大喊一声，面目已变得狰狞，欺身就要扑去。
然而只进三尺，便有金芒大亮，其中蕴含无数佛门禅字，形成一道屏障。
任由黑气如何冲撞，那道金芒屏障仍旧不动如山，百密无疏，黑气越鼎盛，金芒也随之更加明亮，始终压其一头，不可僭越。
室内，再次化作漆黑一片。
和尚的法相出现在坐化金身之上，他侧过脑袋看向准备下楼去的老先生，惋惜地问道：
“确定吗？”
老先生脚步一停，并没有回应和尚，而是看向那张恢复平静的面孔。
“我问心无愧。”
再不多言，直下佛塔。
“阿弥陀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