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妙自有法
「瞬影，住手！」
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般炸响，整个演武场随之颤抖。瞬影剑魂猛然一震，彷彿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制约，淡蓝剑气如潮水般退去，缭绕在苏桦身边的剑气霎时消散。随着剑魂气势的回落，场上的压迫感瞬间解除，众人这才惊觉后背已湿透。
一道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演武场中央，手背过身后，风姿卓然，正是江湖剑侠。
「师尊！」众弟子惊呼，目光中满是敬畏。
江湖剑侠冷冷扫了瞬影一眼，目光带着难以形容的威严：「瞬影，你的任务是检验他的剑道，不是试图置他于死地。若再逾越规矩，休怪我将你重新封印。」
瞬影剑魂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怒意，随即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剑气尽数收回，最终化作一道虚影，安静地悬浮在剑鞘旁，气息再无刚才的狂暴。
江湖剑侠这才收回目光，走向苏桦。他的脚步轻缓，却让场内的每个人都屏住呼吸。
他低头看着他，目光平静，却如一柄未出鞘的利剑：「你的刀法有形无魂，杀气太重，心性不稳。这一场比试，不过是给你敲响警钟。」
苏桦咬紧牙关，眉宇间多了一丝羞愤。他正欲回应，却见江湖剑侠转身走向掌门，语气中多了几分深意：「杀气，是剑者的本能，但若为剑所控，便是枉死。这场武会，真正的考验，是心与剑的交融，而非纯粹的技艺比拼。」
掌门微微点头，目光掠过苏桦的身影，平静地回应：「剑侠所言极是。年轻人狂妄自大是常态，但若不知悔改，剑道便成了断路。」
苏桦的脸色陡然一白，低下头，向掌门与江湖剑侠行了一礼，旋即退回队列。
比试场内的气氛渐渐恢復平静，弟子们的议论声又响起。
「苏桦果然还是败了，瞬影剑魂根本没打算认可他。」
「哼，平日里狂妄得很，这次也算吃了教训。」
「不过，能撑到这一步也不容易。瞬影剑魂可是江湖剑侠的至宝，哪里是普通人能驾驭的？」
站在人群角落的云衡靠在石柱旁，嘴上不知何时从狗尾巴草换成了小雏菊，神色一如既往地懒散，但目光却落在苏桦身上。他轻声喃喃，似在自语：「无形无魂，为剑所控……真有趣啊这云台山内。」
他低头看向腰间的剑，手指轻轻划过剑鞘，嘴角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究竟是剑控人，还是人控剑呢？」
这时，江湖剑侠的目光忽然转向弟子队列，落在云衡身上。他盯着云衡片刻，眸色微动，像是捕捉到了什麽细微的线索。他的目光深邃而凝重，彷佛在试图透过云衡的外表，看穿某些更深层的东西。
「这个孩子……他的眼神，倒是有些意思。」江湖剑侠低声说道，语气平静，却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重量。
掌门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云衡正不以为然地伸了个懒腰，像是对场上的一切毫不关心。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低声回应：「他有意思的地方，远不止于此。」
江湖剑侠的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像是听出了掌门话中的隐含之意。他依旧站得笔直，语气一如既往地沉稳：「掌门此话何意？」
掌门微微颔首，语气不疾不徐：「若说天凌稳，王宁拙，苏桦狂，那小子……便是妙。」
话到此处，他便不再多言，转身负手走入道观。
江湖剑侠静静地看着掌门的背影，双手下意识地握紧了剑柄。他表面依旧平静如水，但眼底却闪过一道细微的波澜。他的脑中似有什麽久远的记忆被撩动，隐隐作痛。片刻后，他终于忍不住轻声嘀咕：「妙……什麽妙法？」
他站在原地，目光再次落向云衡的方向。少年正叼着一根雏菊，懒散地靠在石柱上，眉宇间流露出一种漫不经心的张扬与惹人厌的自信。徐木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心中不由自主地涌上一股抵触：「就他？这样一个小子，配得上‘妙’？」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快步追上掌门。外人眼中，这不过是两位长辈一同离场，似在讨论门派要务。但实际上，江湖剑侠的语气已经不再平静，带着些许急切：「喂！云望，你的话能不能一次说完？那小子到底怎麽回事？」
掌门脚步微微一顿，却不回头，语气依旧平和：「徐木，你还是这麽急躁。这麽多年过去了，还是没长进。」
徐木冷哼了一声，索性快步追上挡在掌门身前，目光带着几分不满：「云望，别绕圈子了！你明知道——」他的声音忽然一顿，像是想起了什麽，眼神瞬间变得複杂，「……你明知道，‘妙’这个字，对我而言，意味着什麽。」
掌门这才抬眼看向他，目光中带着一丝沉思，片刻后，语气略带无奈：「徐木，有些事情说破了，便不再妙；越是说破，就越难面对。」
徐木的瞳孔微微一缩，拳头不由得握紧：「你别再卖关子了⋯⋯！」
掌门微微一笑，转身背负双手，缓缓走向道观深处，语气轻而飘淼：「他的妙，若你继续看下去，自然能明白。」
徐木怔怔地站在原地，像是被这句话刺中了什麽。他的眉间紧皱，表情複杂得像是一场无声的风暴。他低声喃喃：「看下去？云望，你这话说得倒轻巧。可‘妙’这个字，当年她说出口时，我以为这世上再无人能承受。」
他的脑海中，某个清晨的她，手持长剑，站在山巅，笑容如旭日般灿烂。
——「徐木，你的命不循常，剑不循道，这便是‘妙’。」——
那是她对他的评价，也是他一生中唯一一次被冠以这样的字眼。那一刻起，「妙」成了他的象徵，也成了他的执念。如今，这个专属于他和她的字眼，竟被掌门用来形容这样看似无所事事的一个年轻毛头小子。
「凭什麽？」徐木低声问自己，心中的抵触与不甘越发强烈，「他凭什麽能配得上‘妙’？」
他抬起头，目光再次落在云衡的身上。少年似是察觉到了什麽，微微抬眼，似笑非笑地扫了徐木一眼。那眼神，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挑衅，却又在某个瞬间，透出了一丝熟悉的气息。
那是她曾经看向他的眼神。
徐木的心猛然一震。他努力甩开脑中的联想，却发现，那种熟悉感像枷锁一样，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他低声喃喃：「怎麽可能……」
但随即，他握紧了腰间的剑，目光深深锁住了云衡。他的眼中闪烁着矛盾的光芒，不甘，抗拒，还有一丝隐约的期待。
「云望，你说看下去是吧？」徐木冷冷一笑，眼神锋利如刀，「那我倒要看看，他的‘妙’，能不能比我更高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