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哭坟
这日，许渡接了个私活。
城外李家村办白事，他要去送些纸人纸马纸钱元宝。
自从卫承帮他消了卖身契，许渡就从阴礼监的合同工变成了带编制的正式工，也就算是有了官身。
虽然只是个小吏目，但许渡也乐得如此。
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活法儿，他现在偶尔去阴礼监处理处理尸体，平日里还能接点私活，卖点纸扎明器。
许渡这小日子过得，滋润着呢。
这次李家村死得是个老爷子，活了六十七岁，也算是寿终正寝。
人生前是个挑遗矢的粪夫，有五个孩子，三个儿子两个闺女，闺女全嫁出去了，三个儿子还没成家，和老爹住在一间屋里。
李老爷子劳累了一辈子，就一个念想——家别散了。
许渡到的时候，一家人正在院儿里，磕着瓜子打牌，显得倒很“繁忙”。
而在小院儿的角落里，堆着办白事的麻布、蜡烛，柱香，甚至连老爷子的牌位，都倒在了一边，也没人去管，就任其倒着。
啧，真是生前一个样儿，死后一个样儿啊。
许渡在边上看着直摇头，老爷子这么看重家人的，要是知道自己死后没人在意，估计得后悔死。
家门不幸啊。
许渡倒是对此见多不怪，况且他一处理死人事儿的，也不该干涉人家里事。
所以说啊，他今个就一看客。
人有问题问他，他就答，没人问他就自己边上呆着。
见许渡来了，桌上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年龄最大的男人站了起来说道：“哎呀，许师傅，我们就等您带东西来了。”
许渡将带着的纸人纸马放好，就等着白事开场。
你要不说有人天生就能演戏呢，唢呐一响，李老爷子入灵堂。
这一帮子孝子孝女就嚎啕大哭上了。
那哭声，许渡估摸着，二里地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这要是来个吊唁的，还真得夸几句李老爷子有福气，儿子闺女都孝顺，生前没白疼他们呢。
哎，可见有时候日久也不能见人心，得死后才能见哩。
……
许渡一路陪同，等到尸体入了土，又烧完纸钱。
直到所有事了，才拿上自己东西，准备回纸扎铺。
自从许渡练了六藏后，眼神也是一天比一天好，这不，大老远他就瞧见自家铺子门口蹲了个人。
凑近一瞧，哎呀，这不是之前他在樊楼里帮的小乞儿嘛。
许渡开口问道：“你在这儿呆着干什么？”
小乞儿闻听，用手揉揉眼，似乎在确认看没看错人。
“我……我在等你回来……”
“你等我干嘛？”
小乞儿支支吾吾的不回话了。
啧，让这小乞儿一直在自己门外蹲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许渡见状也没法子，只能领着进了屋。
刚一回屋，屋里一股暖浪就铺面而来，今个在外面呆了一天，饶是有功力护身，还是觉得身上有些凉意。
幸好他出门前专门买了柴火烧上，现在一瞧，明智。
进了门，许渡坐在小乞儿的面前，细细瞧着。
小胳膊小腿，骨架偏小，体型有点瘦弱，这脸……不对，这脸上的灰怎么有点像抹上去的。
许渡心里一惊，连连默诵六藏，将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
“说吧，怎么突然找到我家门口了？”
小乞儿低下头，语气不足的说道：“我……我太饿了，找不到饭吃。”
许渡心说这理由是你现编的吧，说话都打颤，这是之前从来没说过慌么。
得嘞，正好闲着没事儿。
他倒要看看，这小乞儿到底想搞什么幺蛾子。
许渡听完，起身拿出锅铲，在灶台底下又翻出几个土豆，准备大显身手，炒个菜出来。
吃完菜，总不能再说自己饿，找不到饭吃了吧。
说干就干，刷锅、切菜、倒油，一通操作下来，炒土豆新鲜出锅，虽然卖相一般，但用来填饱肚子绝对够用。
许渡把菜往小乞儿跟前一放，说道：“吃吧。”
然后也没在屋里继续呆着，而是寻了个由头，起身出门了。
许渡刚出门，身形一动，就到了窗户的角落，屏气凝神偷偷往里看。
……
一开始还算正常，也就盏茶的功夫，小乞儿就开始东张西望了。
一看就心里有鬼。
许渡按兵不动，继续等着。
又过了一会儿，小乞儿从怀里拿出一纸袋，对着许渡喝茶的杯子，似乎想要往里倒的样子。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小乞儿又收了起来。
然后坐回原位，继续开始吃菜。
该回去了……
许渡心说该看的都看完了，这小乞儿分明是想下毒谋害自个儿，虽然不知道为嘛停手了，不过一问便知。
回到屋，小乞儿坐的板正，规矩极了。
许渡看着心里直发笑，这表象底下，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毒药。
也没什么好多说的。
许渡开口道：“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也不用演了，直说吧，为什么想要杀我？“
小乞儿一惊，身体都跟着颤抖几下。
“你是我恩人……我哪里会……”
许渡眼神不动，面无表情，见了刚才那一幕，哪会信对方说得话。
见没法儿蒙混过关，小乞儿也只能恢复了本声。
“你是怎么知道我要杀你的？”
声音清脆，如黄鹂般悦耳，甚是好听。
啧，怎么又是个小姑娘？
许渡脸一黑，想起来些不好的回忆，他先前在南街的小院里，好像被苏鱼儿给吓过。
他这是钻进女儿国了么，一会儿就来一个麻烦姑娘，怎么感觉自己天生和女人犯冲呢。
算了，就算是小姑娘，说不出个理由来，今天也得落个香消玉殒的结果。
许渡一手虚握成掌，一手抓着裁纸刀。
就等着小乞儿暴起杀人，他好回手就是一下。
只是等了半天，小乞儿都还在原地坐着，一动不动。
见许渡瞧她，甚至还眨了眨眼。
许渡问道：“你怎么不动？”
小乞儿有点疑惑，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动？”
“你不是要杀我吗？怎么不动手？”
“可是我现在不想杀你了呀，还动手干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