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辰时，乔蕊在花圃中修剪鹤望兰，花汁染红银剪时，总让她恍惚想起前世咽下的那口毒酒。
这些日子以来，乔蕊整日里上午待在自己的小花圃里，下午便抚琴弄香，哪也不去。
之前从未侍弄花草，这辈子倒是有些沉迷此道的意思。
有时候她会暗自琢磨，这难道就是老天爷瞧着她上辈子太过凄凉，觉得对不住她，所以才有的这辈子的悠闲时日。
等及笄之后，若实在是逃不开与沈度的婚约，她就伺一合适机会与沈度和离，靠着侍弄花草来养活自己。
反正自己若是毒性发作，被人瞧见这身毒疮，这镇南侯府除了哥哥也没人能靠得住。
届时她对于这偌大的镇南侯府来说，只会是个耻辱罢了。
乔蕊想起前世，出嫁之后从未去左丘侯府探望她的家人们，心中不免有些唏嘘。
见花草都侍弄的差不多，乔蕊起身将昨日重金购买的花种，藏进暗格之中。
日后若是中毒之事，被人知晓。她就带着这些种子，远走高飞。
寻一僻静无人识得之处了却残生，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这处暗格深处藏着三样东西：用鲛绡裹着的昆仑花种、一封她亲手写的和离书、以及谢辞去年猎得送她的雪狐皮。
乔蕊伸手进暗格之中，将最里面的信封拿出来，这封信，是她重生回来当日写的。
想起前世种种，乔蕊鼻头又开始发酸，只能一只手紧紧握住谢辞送她的雪狐皮，以求片刻慰藉。
“这是怎么了？何故对着一面镜子也能如此伤怀？可是谁让娇娇受了什么委屈不成？”谢辞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口，嘴角挂着一抹笑，心脏却被此刻乔蕊的脆弱狠狠刺了一下。
这些时日里，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娇娇总在一个人独处之时，露出这种迷茫无助的神情。
每每见到，他心头就会泛起无尽愧疚，将他生生淹没其中。
乔蕊忙慌将手中的和离书，放进暗格之中，胡乱抹了一把脸，才回头看向门口，“我何时伤怀了，我开心得很呢。”
“好，是哥哥看错了。”谢辞闻言莞尔，走上前，从怀中掏出一块素色手帕，将她脸上的脏污一一拭去。
“这小花猫出糗的样子可莫让旁人看了去，到时候该笑话我们娇娇了。”
乔蕊被一句话说的面红耳赤，一把将谢辞的手打开。刚要开口嗔怪，就被进门禀告的小荷打断。
“小姐，沈公子在府外求见。”
“不见。”
谢辞挑眉，看向一脸平静的乔蕊。
娇娇好似变了许多，往日里但凡有沈度出现的场合，她都欢喜雀跃地精心打扮，重视程度让他这个哥哥都不免心中吃味，如今怎得连见都不见了？
小荷却一副见惯了的模样，低声应诺后，就要出门打发沈度。
“等等。”
谢辞出言阻止小荷，继续问道，“沈度和你青梅竹马长大，怎得突然不待见他了？娇娇这些日子的伤怀莫不是为他？”
须臾间，谢辞已经在脑海中幻想了无数种可能。沈度那厮莫不是还不到弱冠就已经有了旁的红颜知己，才让娇娇如此介怀？
若当真如此，即使母亲不在身边，他这个当哥哥的也要为娇娇撑腰才好。
谢辞话音刚落，外间便闯进一人来，人还未到，声先扬。
“谢兄说的是，我也想问阿蕊近些日子为何突然对我如此冷待。”门外传来玉佩与木门相撞的脆响，雕花门扇被猛地推开，沈度不顾小厮阻拦大步流星跨了进来。
闯进来的沈度，如今还只是一副翩翩少年郎模样。虽还未及弱冠，但已然在京都中颇有名气。
沈度额角沁出一层薄汗，呼吸略显急促，左手还维持着推门时紧绷的弧度，骨节上泛着用力后的青白。
一袭月白锦袍裹着清瘦的身型，衣摆处已然有了拉扯的褶皱。身上的熏香是苏合香与药草苦味纠缠，倒是与沈度此人温文尔雅的气质恰到好处。
沈度与谢辞那略带侵略性的俊朗不同，称得上一句眉清目朗，且是个阳煦山立之人，平日里待人处事也是平易逊顺。
此刻却连唇上血色都褪净，只是眼尾泛起淡淡的绯色，倒显出几分少年人特有的倔强。
像今日这等未经允许擅自踏入女子之事，估摸着也是这些日子来被乔蕊逃避的态度急坏了才做出来。
谢辞见人闯入，立刻只手护在乔蕊身前，冷声道，“怎么这沈公子竟也做出如此不入流之事，如若今日我不在这，那沈公子如此咄咄逼人的行为，是否就要冲着娇娇一人去了。”
这沈度是左丘侯府家唯一的世子，只比乔蕊大上一岁，两人的婚约是在襁褓之时就定下来的。
昔日因为乔蕊欢喜沈度，就连魏母待这位未来郎婿都是青眼有加，只盼来日乔蕊嫁进左丘侯府时，能被同样倾心以待。
可如今怎得也是个沉不住气的样子。
谢辞自幼习武，身型已近六尺，宽肩窄腰，身型极好。此刻站在文弱的沈度面前，简直气势逼人。
“是我的错。”沈度喉结滚动，只见无意识地捻着腰间玉佩的穗子，生生将丝线捻出毛边。
“因这些时日，不管我邀阿蕊何事，她都全然拒了。我一时心急，才做出这等冒犯之事。”他忽然抬头，琥珀色的眸子在碰到乔蕊的一瞬间，又有些自愧地垂下头，避开了谢辞锐利的目光。
“若不是我们家公子在，你怕是不会觉得冒犯吧。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三个门房小厮都拦不住你！”小荷站在乔蕊身后，一脸警惕的看着沈度。
往日只觉这沈公子如同那温润玉公子，是不食五谷的谪仙般的男子。现下也做出直闯女子闺房，这等梁上君子才会做的事！
小荷声音虽小，但是在这安静的房间里，却传进了每个人耳朵里。
沈度身形晃了晃，脸色登时青红交加，最后才憋出几句辩解的话，“在下确是唐突了，但是我与阿蕊相知相许，日后阿蕊也定是我唯一的妻。这些时日我求见无门，才出此下策。”
话虽然不中听，但脸上的焦急却作不得伪。
谢辞深深看了沈度一眼，回头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妹妹，这才看到站在他身后一直不作声的妹妹，一双杏眸紧紧盯着沈度的方向，额间甚至还有大颗汗液滴落。
屋内虽然烧着地龙，但是温度远不致冒汗。
谢辞蹙起眉，有些担忧地拉起乔蕊的手，“娇娇怎么了？”
乔蕊冰冷略带颤抖的手，在被谢辞碰到的瞬间，立刻下意识尖叫了一声，害怕似得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