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扔了
“太医年事已高,我朝早开先例,六十以上不必多礼。进来吧。”
太医怔了下,他先前在慈宁宫外行了跪礼,这会儿还没反应过来,倒诧异地看了眼里面。
夜璟辰把玩着一枚三角形的符纸,喜怒不形于色,房间里已经点起了灯,衬得四处通明敞亮,却另透着一股冷意。
或许是下雨的缘故,太医没有多想。
侍女捧上热茶,夜璟辰道:“太医辛苦,先吃一杯茶,本王不过小有不适,不必着急。”
太医在慈宁宫外淋了些雨,身上也正冒着寒气,闻言轻笑,“多谢殿下。”
他说完侧身放下药箱,旁边却伸出一方干燥的巾帕,他抬起头,暗影满脸微笑,“这时节虽是夏日,但一冷一热也易得风寒,太医擦擦身上的雨水吧。”
太医愣了一下,盖没料到摄政王府的人这么好说话,反而有些惶恐不安了,“谢谢,谢谢。”
暗影维持着笑容,退身离开。
“听闻昨夜皇兄身体抱恙,今日可好多了?”就在这时,夜璟辰也收起了东西,端起茶杯,眼睫微垂,“暑夏还未过,这两日反而生病的人多了,太医署怕是忙得不行了吧?”
太医捉摸不准他的意思,往日摄政王府虽然也请过太医,却都是直来直去,少有如此消遣时间的时候。
醉翁之意不在酒。
太医也是成精的人物,立刻笑道:“是啊,宫里的几位娘娘前日叫着热,用了冰镇寻凉。可这时节,到了夜里就凉快了,这不第二日就有些不适了嘛。”
他对皇帝的情况避而不谈,夜璟辰摩挲着杯沿,倒也没有揪着这一点继续追问。
“太医也知道,明日王府便有大事,本王想讨些方子,若是谁冷了热了,抑或不小心刮破了地方,也可使得。”
王府布置妥当,府外的石狮子也缠上了红布,只是被雨水淋湿,显得不怎么吉利。
只不知那内务府是怎么办事的,竟然也没有更换,而是就这么走了。太医心里古怪,但听他没有继续打听皇帝,心里的戒备也放了下来。
只有不是打听皇帝的事,不叫他沾上事儿,旁的也饿就无关紧要了。
“说来老臣还没来得及恭喜摄政王喜得良人,”太医诚心拱手,叹了口气,“王爷为我朝鞠躬尽瘁,如今府里总算也有了个人,实是我朝之幸。”
而且这个还是相府的人,当世两大权贵强强联手,朝堂之上谁不敬畏三分?就连东宫都要谨小慎微起来了。
说完太医又道:“照老臣看,王爷与其在府中备药,不如便请太医过来坐镇,若有个变故,也可及时相助。”
“哦?”摄政王抬起眼帘,俊容上划过笑意,“倒是本王病糊涂了,竟忘了这法子。但不知太医明日是否有空?”
太医怔了一下,“老臣?”
摄政王不以为意道:“郑太医乃是宫中御用院首,本王想了想,还是不合适。本王是想问,太医是否有些合适的人选。”
“哦,原来如此,”太医姓郑,平素便是给皇帝太后看诊,同当朝权臣是无论如何都要保持距离的,目光一闪,郑太医却道:“若是殿下放心的话,老臣倒有两个弟子,也是家学渊源,博文广知,或可一用。”
他带出来的弟子,自然也是他的人。
如今丞相与摄政王府联姻,莫说宫里,就是外头的平头百姓都知道朝局将有变化。一旦皇帝病危,太后垂暮,太子尚且年轻,这真正掌权的人未必就是东宫。
太医院的老狐狸们平素保持中立,但也不是傻子。
郑院首今日能力摄政王府,便是个信号,那两名弟子,用得好便能保后世安稳。
“郑院首安排的人,本王自然放心。”摄政王心下一动,放下茶杯,“不过这段时日朝堂的大臣听说也有不少身体不适,他们可方便?”
郑院首道:“这三省六部的臣子哪天没有不舒服的?都是官家事压着,食君之禄忠君之忧,那也是应该的,岂有不便?再者说这两日,真正叫人上心的,也只有都御史了。”
“哦?”夜璟辰兴致盎然,“都御史正值壮年,虽是文官却有武将之伟,他也病重了?”
“可不是?”郑院首松口气,“前两日不知怎么了,那都御史在府里突然吐了血,还是我那弟子去看的。老臣多问了一句,就说是同夫人发生了争执,怒急攻心呕了红,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夜璟辰似笑非笑,“都御史一贯冷静自持,原来也是个有脾气的。倒是小看他了。”
郑院首吹着茶烟,老眼映着涟漪,也笑道:“御史台的人,脾气再好又能好到哪儿去?要老臣说,他们果真本分,也就不会一天揪着些鸡毛蒜皮接连上奏了。”
太医没过多久就离开,暗影送到门口后转身,就势合上了大门。
回到堂屋,对夜璟辰道:“殿下。”
“都御史吐血这么大的事情,朝中上下倒是没有什么消息传出,”夜璟辰起身,望着院子里摆好的桌椅、两侧走廊上的双喜,眼睛一眯,“两天前,倒是很巧。”
两天前,恰好他中了蛊,被柳如月救下。
而离开王府前,柳如月告诉他,“殿下不妨查一查,这两日朝野上下有谁身体不适。蛊术反噬,伤害也不算小。”
暗影沉吟道:“都御史是东宫的人,难道是太子担心殿下跟相府成势,所以故意派人下蛊刺杀?”
“太子虽然年轻,可还不至于这么蠢用自己的人下手,”这个小侄儿他不喜欢,但也不至于去贬低,夜璟辰眯起眼,“让人查查都御史身边的人,确认他吐血的原因。”
暗影会意,就要下去吩咐。
然而不等他转身,夜璟辰忽然又道:“郑院首是从慈宁宫出来,听闻太后突感身体不适,你让人准备两只人参,在宫门下钥前送进去。”
暗影怔了一下,旋即点头,“是,殿下。”
他看眼夜璟辰,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夜璟辰伸出手,檐下玉珠成串,敲打在冰冷的掌心。
廊下水坑倒映着颀长的身影,风动涟漪,模糊了夜璟辰的容颜。
许久,他收回手。
“……把那盆牡丹扔了。”
“殿下,可是柳小姐说那盆牡丹能保殿下气运亨通,反以制敌……”话未说完,暗影便讪讪地闭上了嘴。
夜璟辰背过手,水珠摔在地上,如炸裂的血珠。
“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