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她终于睁开了那双夜幕般的眸子
依旧是那个充斥着无尽寒冷与绝望的冷宫，依旧是那个与往昔别无二致的孤冷寂寞的夜晚，却似乎比平日多了一丝超乎寻常的色彩。
女婴的眉心处，一抹淡金色的流纹悄然浮现。它在黑夜中闪烁着柔和而神秘的光芒，在冷夜中熠熠生辉。
无人看见，那金翅暗翅的华美灵蝶，犹如被某种神秘而强大的神祇之力牵引着，从四面八方翩翩飞来，远远望去，好像暗与金的轻幔柔纱，层层交织，盘旋升空。它们围绕着女婴，轻盈地舞动着身姿，流光溢彩，宛如夜空中璀璨的星辰，勾勒出一幅幅绚丽多彩、玄妙莫测、震撼人心的画卷。
暗金色的光芒盈盈洒落在女婴幼小的身体上，很快，那些鲜红的血痕伤疤肉眼可见的消失不见了，那原本苍白如死婴的小脸，也渐渐泛起了血色与红润。
她终于缓缓地睁开了那双葡萄般水润灵动的眸子，安静地凝视着环绕在身旁的灵蝶，不哭也不闹，黑色的大眼睛好似群星闪耀的夜空，眸底神秘的淡金色光芒如潺潺溪流般流淌其中，与黑幕交织，有种难以言喻的矜贵。
见她终于醒来，灵蝶们仿佛完成了一场神秘而庄重的仪式，纷纷如轻盈的舞者般退去，只留了一只金色的灵蝶轻振翅膀，静静地落在了她的眉心。
伸出那柔嫩白皙的小手，触到灵蝶暗金色的翅膀，竟是透明的，可以穿过去，她有些好奇地眨眨眼。那只金翅灵蝶似是感受到她的触碰，乖巧地停落在她小小的手心上，倒也任由她打量。女婴于是便又开始摸它的翅膀，结果再次摸了个空……一人一蝶就这样玩得不亦乐乎，灵蝶的翅膀从金色变成暗色，又变成暗金色，最后终于在女婴玩累了，一张眉清目秀的小脸开始有些昏昏欲睡之时，化为一点隐没在她的眉心。
……
十五年后。
云王朝，聚云楼。
清晨的阳光，好似金色的薄纱，透过精致的窗棂，轻轻地洒落。一位身着灰色长袍，面容慈祥、精神矍铄的老叟，如往日一样站在一楼宽敞搭台的中央。他轻捋着长长的胡须“今日老朽不说别的，就来说说咱们大云王朝十六年前迎来的两个奇婴。”
“怎么是两个？不是只有那传说中身怀仙骨、被誉为仙凰转世的朝凰公主殿下吗？”台下有人满脸疑惑不解地问道。
“对啊对啊，听说这位长公主殿下自幼便资质绝佳，不仅才情出众，更是被那高高在上的仙门所看重。据说，只待她及笄礼一过，便能踏入流仙宗的大门，成为那仙门宗主的亲传弟子呢！”他旁边的人闻此也激动道。
老叟见状一笑，他将手中的木板“啪”地一拍，朗声道：“知道诸位心中好奇，老朽今日便给诸位说说这两个女婴的故事。”
“话说十六年前，我们大云王朝突然降下了一场惊世骇俗的天灾。那场大雪，铺天盖地，如汹涌澎湃的洪流，连绵不绝，足足肆虐了数日之久。就在这时，云王朝先后迎来了两个命运不凡的女婴。说来也甚是奇怪，明明相差不过五六个时辰，可这两个女婴的命运却截然不同。
早几个时辰出生的女婴，出生便一直睡着，不哭不闹，气息微弱，像死婴一样诡异安静得可怕。恰在此时，雪势骤然加剧，犹如汹涌的波涛，似乎要将整个大云王朝彻底淹没。而那女婴，也因此被视为怪胎和不祥之女，不仅连累其生母皇后明氏被打入冷宫，更被之前误判其命势的国师再度断言为天降魔婴，乃是大云的煞星，必将带来无法预料的灾祸。”
当听到还有一个天降魔婴，会给大云招致灾厄时，众人原本平静的面庞皆变得有些紧张复杂起来。
“那女婴最后是被皇帝处死了吗？”有人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打断了他的话，语气迫不及待地问道。
“这还用问吗？我们都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肯定早就被皇帝秘密杀死了啊，陛下那般多疑的性子岂会在明知是祸患的情况下留下一个随时可能带来灾祸的魔婴？”他旁边的人不假思索地答道。
“可那毕竟是皇后嫡出的孩子，是陛下亲生的骨肉，虎毒尚不食子，何况那还是一个刚刚降生的孩子”另一个人表情激动。
人群如被点燃的火药桶般逐渐沸腾起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纷纷七嘴八舌地争论着那个女婴是否已经被皇帝秘密处死。
老叟见此，轻摆双手，嘴角含笑。“莫急莫急，且听老朽为尔等娓娓道来。”众人闻此，这才又纷纷安静下来，神色专注地看着他，等着后续情节。
只听他轻咳一声，继续道：“那女婴虽被国师预言为天降祸患，皇帝却没有将她杀死，只是将其抛弃在冷宫里，没有名字，没有封号，无人问津。恰在此时，我们大云王朝在短短的几个时辰内迎来了第二个女婴的降生——便是大家都知晓的，陛下和皇后娘娘的掌上明珠，那尊贵无比，被誉为仙凰落凡的朝凰长公主殿下。
伴随着她的降临，一道璀璨夺目的金光嗖地划过天际。只听“哇”的一声，那哭声嘹亮清脆，响彻云霄，穿透层层云雾。那一刻，仿佛黎明破晓，驱散了无尽的黑暗与厄运，大云王朝终于在压抑的黑暗与寒霜过后，迎来了属于它的那缕光明。
金光笼罩下，彩云缭绕，百鸟齐鸣，羽翼斑斓，它们翱翔盘旋，环绕着皇宫足足有几个时辰，乃是史料上前所未有的奇景，那场面啧啧，真真是震撼人心，让人叹为观止啊！”他声色并茂地描绘着，表情如山峦般起起伏伏，激动而投入，台下的众人也仿佛身临其境，被代入了其中，真的看到了那样彩云缭绕，玄妙奇幻的景色一般，只觉心中大为震撼。
方从那五色霞光，如梦幻般流光溢彩的想象中走出，又听他继续道：“这朝凰公主啊，方乃国师最初预言的凰女临世，自幼便天姿聪颖，秀外慧中，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三岁时，更是被仙门测出其身怀仙骨，乃是千年一遇的修仙奇才。十岁时，与陛下微服私访，不慎被风一吹，掀开了幕篱，露出了绝美的容貌，啧啧，正可谓仙女下凡啊，她的脸庞如洁白无暇，一双时时带着笑意的双眸柔情似水，黑色长发如瀑布般飘逸，唇不点自朱，更有那悠扬婉转的嗓音，清雅疏和……”
“那被遗弃在冷宫的女婴如何了呢？”眼见着众人的关注点渐渐落在了那凰星耀世的朝凰长公主一人身上，之前那人着急地出声提醒他道。
“对对对，还有魔婴”正在那里滔滔不绝，将长公主夸的天花乱坠的老叟这遭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懊恼地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喃喃自语“真是老了老了，这记性也变得如此之差啦”
稍稍停顿片刻之后，老叟清了清嗓子，又缓缓开口说道：“且说那被遗弃在冷宫的魔婴啊……说来也怪，这魔婴虽出身凄惨，但命运似乎总是会眷顾那些不幸之人。就在她奄奄一息、即将要被这冷宫的冰冷残酷所吞噬的时候，竟意外地遇到了她人生中唯一的贵人。只可惜啊，这样一个心性纯良的贵人，如今也快要被那魔婴克得运数尽失。如那生下她之后便被废入冷宫自尽身亡的废后一样，只怕今后再无出头之日了……”说到这里，老叟不禁摇了摇头，长长地叹息一声，那眉眼之间流露出一丝遗憾和惋惜之情。
……
“这老头简直就是信口开河、一派胡言！”二楼角落里一偏僻雅座上，一直尽力压制情绪的娇云，听到那声叹惋，终于再也忍不住，激动地从座位上站起身。
而她身旁，那眉目清秀，身穿一袭淡雅蓝色衣衫，年纪尚轻，作男子装扮的少女，却是表现得极为淡定从容。她轻抿着手中的茶，看上去悠然自得极了。
“公子！您便纵容那老头如此胡说八道？！”看到自家公主竟然如此漫不经心，娇云生气地皱眉。
“不然呢？冲上去与他打一架吗？”玉指轻轻放下手中茶盏，惜月淡笑着看向她。
“好姐姐，莫要气了，你方才不是也说了，不过一满口胡诌的老头，又何须将他的话当真？”她随手捻起玉碟中的一块糕点，塞进她的嘴里。
“可您也知道，娘娘当年分明是自愿入冷宫的，现在倒好，被他这一说，百姓们以后要如何看您？又有哪个好人家的公子敢向您提亲？”娇云委屈地嚼着被塞入嘴中的糕点，一张小脸急得通红。
然而惜月对此却只是轻笑一声，不甚在意“他们如何看我是他们的事，我为何要去在意他们的眼光？至于提亲，大不了终身不嫁，一辈子守在母妃身边也未尝不可啊”
很小的时候，她便知道自己不受皇帝待见，可那又如何呢？她依然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赚到银子，和母妃、娇云姐姐一起在冷宫中活出一番色彩。甚至比起那些日日被圈禁在宫里的皇子公主们，活得自由多了。
至于女红刺绣，相夫教子，她从来没有考虑过。以后也不打算考虑。
只是娇云显然不理解这些想法，在她眼里，女子要想过得好便要嫁得好。听到惜月的话，她眸光激动“公主这话可切莫再说了，这世间，哪有女子一辈子不嫁人的？若要娘娘知道，只怕要气晕过去……”
母妃果然也不赞同吗？惜月叹气，揉了揉眉心，刚要再与她争论一番，却听见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便见一灰衣打扮的中年男子朝这边走了过来。
那人显然也看到了她们。垂眸看了一眼手中的画轴，眸中露出打量之色。
年轻的公子身着一袭淡雅的蓝衣，那蓝色宛如清晨初升的天空，清新而深远，与她身上那份洒脱淡漠的气质不谋而合。
衣襟随风轻轻摆动，带着几分飘逸与灵动。柔顺的发丝束起，以一根简约而不失雅致的青色发带轻轻固定，更添了几分英姿飒爽。
轻扬的墨眉下，她的眼神清澈，宛如山间最澄澈的泉水，干净得不带一丝杂质，让人不由自主地为之吸引。
“公子可是月华公子？”自动忽略了她身旁站着的粉衣侍女，男子皱眉，这人怎么看都不像传说中能降妖除魔的月华公子，倒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贵族公子，他莫不是被骗了罢？
想到这里，他的脸色有些难看。
“是我”惜月抬眸朝他瞥了一眼，又倒了一盏茶，她黑睫轻垂“坐下谈罢”
那灰衣男子闻此，却仍是将信将疑地坐下，反复对比着眼前人和手中画像上的白衣公子，眉眼不确定“阁下真的是那曾打跑群魔，救了整个临水镇的月华公子？”
“怎么，瞧着不像啊？”惜月一面笑着，一面自顾自的捻起一块糕点放进嘴中。
灰衣男子嘴角微抽。看了看手中画像，何止是不像，简直与他想象中那一袭白衣举世无双的形象差了十万八千里。
“有何事，且说罢”糕点有些甜腻，惜月轻抿了一口茶水，见对方仍只是呆呆地看着她，久久不语，好心提醒道。
她的睫毛细长而浓密，轻轻扇动时如同蝴蝶振翅。一双葡萄眸漆黑明亮，宛如夜晚的星空，好看极了。
那灰衣男子看了看站在她身旁的娇云，欲言又止。这便是有什么不能外传的秘密了，娇云见状摇摇头，转身往远处走去。
见娇云走远，灰衣男子方才压低嗓音，眉目严肃，神色焦急地在惜月耳边说了甚么。
说完，他又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头。
“若您真的是月华公子，还请您一定要帮帮我家大人，事后我家大人必有重谢”虽然，直到现在，他仍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看起来除了年轻俊美一无是处的小白脸，就是那传说中救了一个镇的白衣公子。但是月华公子的行踪向来飘忽不定，除了眼前这个，他真的找不出第二个了。
“好说”玉指轻敲着桌面，惜月从方才的话中回过神来，她眸光微动“你且先去回禀你家大人，便说本公子知道了，至于你口中的那件事，还要等本公子去了山上真正看到了那魔物，方能给你答复”
这便是答应出手了？
灰衣男子满脸感激地看着她“多谢月华公子相助”
惜月摆摆手“先不必急着谢我，你如果真的知晓当年临水镇的事，便理应晓得，我也不是白出手的”
毕竟，她又不是那仙凰降世普度凡尘的朝凰长公主，造福苍生不求回报这种事，她是不会做的。
“是是是”灰衣男子毫不犹豫地笑着答应下来。他家大人特意嘱咐了，只要月华公子愿意出手，无论对方提什么要求都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