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谋同孝文,霸类世宗
“张角该杀!”
“逆贼当千刀万剐!”
“太平道当斩尽杀绝!”
杨赐、刘陶和刘宽三人一个比一个愤怒,一个比一个极端,仿佛要生吞活剥了张角一般。
说前两句话的是刘陶和刘宽,他们都是大汉宗亲,虽亲近士人,却也是忠心爱国之人。
而杨赐这等三世三公的大汉顶级士族对太平道反倒是比这两位大汉宗亲还要深恶痛绝!
如此遍及八州的叛乱势必引起大汉的崩颓,届时鲜卑、乌桓、匈奴、西羌、武陵蛮以及山越等诸多蛮夷自然也不会老实,势必造成天下动荡,或者说一场天下势力的大洗牌!
作为大汉顶级士族,他自然是不希望迎来这样一场大洗牌的。
大洗牌对他有什么好处,一旦造反那弘农杨氏世代累积的清名便要败坏在他这一代了,而除此以外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维持现状,他自然不愿意大洗牌。
而且大洗牌也意味着利益的重新分配!
谁要动他家的蛋糕,那比刨了他弘农杨氏的祖坟还要令他无法接受。
因为没人敢刨他弘农杨氏的祖坟,可一旦弘农杨氏衰败,那是真的有人敢动他家的蛋糕!
不好,那群贱民叛乱,若是打进弘农,闹不好真有可能把他弘农杨氏的祖坟给刨了!
“老臣既为太尉,此军国大事涉及我大汉四百年之江山基业,老臣不得不慎重,敢问殿下将如何应对此等叛乱?”
按照历史原本应当身体日渐消瘦,最多再活两年的杨赐,竟如返老还童般头脑清明,原本弯着的腰也直了起来。
刘辩也不由侧目,嚯,这小老头目光都清澈了许多,颇有几分垂死病中惊坐起的感觉。
“贼子招供,将于明年,也就是甲子年三月初五叛乱。”
“届时究竟是何等情况孤也不知,但太平道若欲成事,必克雒阳!”
“太平道信徒众多,这是贼人的长处,却也是短处。”
刘辩从袖中取出一块饴糖放在案几上,这是为了防止早朝时腹中饥饿以备充饥的,不仅是刘辩有,百官其实都备了些没有气味、吃起来无声但又能充饥的吃食。
指着这块饴糖,刘辩的脸上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
“此物便是贼子的软肋!”
杨赐作为太尉,虽不善兵事,却也不是一无所知,立刻反应过来刘辩指的是什么,低呼出声:“粮草!”
“孤欲置函谷、太谷、广成、伊阙、轘(huán)辕、旋门、孟津、小平津八关都尉。”
“只要三河与三辅不乱,大汉就能屹立不倒。”
“四五十万信徒,青壮者又有几人?坚持几个月便足以动摇其军心,一旦遭逢大败,便四散溃败。”
“孤所忧虑者,不在破贼,在治乱也。”
刘辩叹了口气,他说谎了。
击败黄巾绝非易事。
虽说历史上击败黄巾的攻略就在他脑子里,可前提是放权给士族豪强,令他们自行征召私兵帮助朝廷剿贼,自此中央朝廷对地方的控制权被削弱到了极点,这才酿成了汉末群雄割据的场面。
他自然是不能再重蹈覆辙的,但这也就意味着平定黄巾的难度会大大加剧。
这之后才是该头疼战后恢复各地治安的事情。
这些黄巾贼寇,黄头巾一摘便成了百姓,但又没有户籍,便成了流民。
流民一旦多了,又会生乱。
这也是为什么张角三兄弟都被斩杀,各地黄巾却如同雨后春笋般冒出来,更是诞生了青州黄巾和黑山黄巾这两支一度令汉廷疲于应对的黄巾余孽。
历史上各地的黄巾余孽和盗匪作乱全靠各路诸侯以及世家大族的私兵剿灭,然而刘辩要剿灭他们不知又要投入多少钱粮,可目下的确也没有什么好法子,暂且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听完太子的话,杨赐默默不语,但他和刘陶、刘宽也都认同了太子的战略部署。
战略部署也不是越详细就越好的,越详细便越容易超脱预期计划,刘辩已经构筑了战略框架,分析了太平道逆贼的优劣之处,如何具体平叛,那就该文武百官为太子出谋划策,出兵讨逆了。
“殿下深思远谋,大汉之幸也。”
达成了目的又确保了自身利益的的杨赐自然是不吝赞美之言的,刘陶与刘宽亦然,但刘辩的心情可就没有他们这么好了。
刘辩愈发不善的目光落在了先前打断他说话的刘宽的身上:“光禄勋,孤知卿操心国事,故而失了为臣之礼。”
“但礼法便是礼法,若是臣不臣,那孤也可以君不君了?”
“殿下,臣……臣万死不敢!”
刘宽吓坏了,刘辩这一句话就将刘宽失礼给定性了,甚至以“臣不臣”来形容刘宽的举止,若是真的将这三个字坐实了那还了得?
没看见旁边的史官眼睛都亮了,那握笔的手都快挥出残影了!
不光天子和太子怕史官,他们这些当臣子的也怕啊!
刘辩见刘宽如此畏惧,摆了摆手:“光禄勋不必忧虑,孤知卿忠心为国,只是一时激愤。”
刘宽闻言,心道莫非太子只是打算敲打敲打他,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刘辩也注意到了刘宽脸上的疑惑。
高高拿起是真的,轻轻放下也是真的,但却不可能不罚!
光禄勋掌宫中宿卫,虎贲中郎将和羽林中郎将都是光禄勋的属官。
他要彻底收回羽林郎和羽林左右骑的兵权!
而刘宽,呵,借口都送上门了,岂有放过的理由?
“暂降为光禄大夫以观后效,可有异议?”
刘辩似笑非笑地看向刘宽,这句“可有异议”问的,刘宽送了他一句诛心之语,他也送还刘宽一句诛心之语。
要是刘宽真敢回答有异议,犯了错冲撞太子还不认错,那可就真是臣不臣了,史官的狼毫笔已经蠢蠢欲动了。
刘宽抹了一把额角的汗水,俯首道:“臣言语冒犯太子,自当领罚。”
他本就不会领兵,担任光禄勋也只是因为他刘氏宗亲的身份,宿卫之事也只是监管,并不会直接参与,倒也不是很在意这个职位。
虽然是被降职为光禄大夫,但职位清闲些他倒也能抽出时间精研一番今文经学。
然而杨赐却是人老成精,目光落在刘辩人畜无害的笑容上。
朝堂上许多人还未注意到,但他这个太尉反倒是觉察到了这一点。
如今的雒阳城中,还有几支太子无法掌控的兵马?
杨赐是太尉,至少这些事情他脑中还是有概念的,似乎只有执金吾袁滂手里的那一支兵马了吧。
可出身陈郡袁氏的执金吾袁滂虽与汝南袁氏同祖,但袁滂此人却是茅房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宦官亲眷违法,他便处置宦官亲眷,士人亲眷违法,他便处置士人亲眷,从不留情,永远保持中立。
但偏偏宦官、士人都想要笼络这样一位能人,即便袁滂从来不站队,也都不会去得罪此人。
杨赐看着刘辩如沐春风的笑意,高高抬起却又轻轻放下的宽宥,但话里话外却又带着些不容置喙的意味。
再加上大朝会上以一个太子太傅的职位便几乎将今古文之争彻底引爆的手段……
莫名的,杨赐从刘辩的身上看到了两位大汉先帝的身影,八个字也浮现在他的心头上。
才同孝文,霸类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