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敛尸吏员,水鬼作祟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不提那吏员赵壮实,且说回渭水河畔,艄公江纬。
赵壮实身上之后发生的事情,江纬自然是不知。
于他而言,无非是初次得到《阴差入梦》,想找个法子实验一二,恰巧想起赵壮实所做的非人之事,故此入梦略作吓唬惩戒罢了。
至于赵壮实之死,归根结底,还是自作孽不可活。
所谓天道有轮回,苍天饶过谁,不外如是。
“铛——”
“铛——”
“铛——”
三声锣响,未时已到。
敛尸司负责押送棺橔的吏员想必是到了。
而渭水艄公们这一日的活计,也该开始了。
江纬强压下初得阴差面板的喜色,撑船朝集合地点而去。
等他赶到时,其余艄公已几乎都到了,总计二十来人,站成两排等待点卯。
江纬将船停好,站在队伍末梢。
不久之后,身着白底绣红飞鱼服,满面胡茬的敛尸司吏员鲁魁来到,开始点卯。
礼部规矩,冥河艄公们每日渡尸前需得先行点卯,查清是否有人意外死亡,而后再征调新的艄公来补上。
必须将这渭水河畔渡尸的艄公数量保持在二十人以上。
于大衍朝廷而言,艄公死便死了,但却万万不能影响渡尸之事。
“一号船,张瘸子。”
“二号船,赵老狗。”
“……”
敛尸司负责这渭水河的吏员鲁魁人如其名,长得那叫一个五大三粗,满面胡茬,站在艄公们面前,活脱脱像是个黑熊瞎子似得。
此刻正边儿点着名,边捻着沾有唾沫的糙手将名册翻页:
“十二号,刘五。”
无人回话。
“十二号船,刘五。”鲁魁又念了一遍儿,依旧无人回话。
好久后才有艄公颤着声道:“禀大人,那刘五……起不来了。”
江纬闻言心中一叹。起不来了就是死了,这事儿放在冥河艄公这行当中很常见,三天两头都有人起不来了。
此处站着的这些艄公,也大多是近三个月来新到的。
至于前人?当然是没了。
“嗯。”鲁魁声音毫无波动,在册子上刘五的名字后画了个圈儿,点卯完毕后开始分配棺橔。
“……今遭,又得死人了呐。”江纬正听着鲁魁分配棺橔,却感肩膀被人从后面拍了下。
惊诧地转过头去,看见一左腿残疾,满面皱纹的老头正站在自己身后。
这老人江纬是有印象的。
一号船,张瘸子。
他们这批艄公中的常青树,好似已经安生度过了五年时间,再等个五年或许就能脱去罪籍重获自由了。
瞧见是张瘸子,江纬当然是虚心问道:“张老伯,缘何这么说呐?”
俗话说得好,家有一老胜有一宝。
像张瘸子这种资历老的艄公,能在这随时都会死人的行当里活那么久,肯定是自有一番见识和经验的。
“……你瞧。”那张瘸子朝吏员鲁魁身后的棺橔努努嘴,示意江纬去看。
江纬转头看了眼。
却见鲁魁身后,总计有二十副棺橔。
其中大半都是随意用朽木打造,但唯有那么三副棺橔,却是黑黝黝的沉木棺橔,棺材板子严丝合缝地钉了上,上面竟还贴着些黄黄红红的符纸。
江纬有些诧异。
他们平日里所渡的,大多都是些未钉上盖子的朽木棺,里面装的呢,也都是些平民百姓。
这黑棺,是何意啊?
“这棺橔颜色呐,那叫一个讲究。”张瘸子站在江纬身后,低声解释:
“有红白黑黄金五种。”
“其中黄棺最为常见,贫苦人家买不起棺材,大多是用草席裹尸或是随便用朽木一装就成,恰巧就是黄色,所以称为黄棺,也就是咱最常见到的一种。”
“而寿终正寝的老人,是喜丧,用的是红棺,这种棺橔也是最安全的。”
“金棺,乃是王侯贵族所用,那玩意儿大多葬在官陵,咱平素里也见不到。”
“而黑棺和白棺,其中讲究可就多了,也是最为危险的两种。”
“白棺里葬的,大多是未婚嫁的男女,容易滋生怨气,很多死在渡尸过程中的艄公,都是因这白棺而死。”
“至于黑棺……”老张头的嘴唇微微抖了下:
“唯有横死,或是战死在沙场上的人,才用黑棺。”
“黑属玄水,有镇煞之能。”
“待会儿小心点吧,若是被分到那三副黑棺,我老瘸子这常青树,估摸着就要折了。”
老张头低声叹气。
江纬也是心惊胆战地听着那敛尸司吏员鲁魁分配棺橔,祈祷千万别将黑棺分给自己,横死或是战死沙场之人,其中煞气之盛可想而知。
然则世间之事,就是如此巧合。
你越发畏惧什么事,那事儿偏生就上杆子着要将你缠上。
恍若个熊瞎子似的鲁傀持着名册,指了指身后那三副黑棺:
“一号,九号,十三号,你等三人今日只需渡一棺橔即可。”
“喏,每人一个。”
张瘸子脸黑了,他是一号。
江纬也脸黑了,他是十三号。
至于九号则是个身材瘦弱的清秀少年,听了这话后立马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哀求:“大人,您帮我换个棺橔!帮我换个棺橔!只要不让我渡这黑棺,我干啥都行啊!”
江纬张了张口,旁边张瘸子却是先哀叹一声:“这小伙完了。”
那鲁傀听闻此话点点头:“干啥都好?”
少年人喜不自胜:“谢谢!谢谢大人!干啥都好……”
下一刻,“锵”得一声,刀出鞘,白光一闪后就是血色喷溅。
那青年人面上庆幸的笑容还未凝固,脑壳就跟个皮球一样从脖颈滚落,在地上来回打了几个转儿。
敛尸司吏员鲁傀伸手抹了下面上血迹:“干啥都好……便死去吧。”
说罢转头朝江纬并张瘸子二人道:“这三副黑棺,便交由你二人了,可有异议?”
那青年脑袋就在面前跟蹴鞠似地在滚,还哪儿敢再有异议?
二人忙不迭答应下来。
江纬微微一叹。
他早先便觉着这青年人做法属实不智。
冥河艄公本就是罪籍之人,于敛尸司的吏员而言杀了也便杀了。
再言之,人家鲁傀管这么些个冥河艄公,若是这个也不愿,那个也不愿,这活计还怎么做?
那青年全然就是上赶着趟儿把脖子伸过去供人鲁傀立威呐。
……
“小伙儿,这三黑棺,我载两个,你载一个便是。”
张瘸子道:
“反正我老头也是活够了,饶是真个在这十年内死不了,脱籍后也过不了几天日子,你还小,多活一天赚一天。”
他说罢,没再管江纬,径直将两副黑棺搬上自己的小船。
江纬心中感动,沉默片刻后也就默认了下来,将余下一副棺橔搬上,同那张瘸子一并撑船朝青岗陵畔而去。
“一定小心,这黑棺当中煞气定然不少。”
“虽有黑棺镇煞,但依旧可能会有煞气弥出,引动河下水鬼出来。”
“若是当真惹得水鬼出河,那咱俩个便是折在这儿了。”
张瘸子又说了句。
水鬼?
江纬暗暗记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