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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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入夜以后

沈荡只感到脸上一阵疾风掠过,剑尖一点,他左右侧的脸颊各溅上了一层鲜血。被斩掉双耳的两人不敢叫喊,各自跪着,身体因为克制痛苦而剧烈颤抖,嗓子里只发出了一些低沉的呜呜声,

“沈大人,可满意?”

“如果是在饶县,我绝不会允许。”

“可毕竟不是,那么,我们刚才说到哪了?啊是,郑安朱那姑娘,她呀,伶牙俐嘴,死不足惜。”

沈荡睁大双眼,等着她接着说,可她只是夹起一块鱼生往嘴里送,细嚼慢咽,左右两侧的男女还不敢退下医治,只是继续跪在原地。

“不如先让他们回去看医生,如何?”

“大人吩咐,岂敢不从?去吧,记得心里感谢沈大人为你们求情。”

俊俏男女各自用痛苦到极致的身躯朝沈荡磕了个头,说了声是,却还不敢起来,趴在地上,颤巍巍捡起自己的耳朵,慢慢向后退开,沈荡暗暗思索着这一下马威的份量,方才出剑之快,沈荡闻所未闻,少林多修炼内功拳法,对于剑法,本就练习得少,要说有什么精妙的剑法,沈荡也只是在习武的师叔口中听说过,当年西域的六臂神剑,江南的一字电剑,还是青年的沈荡听得两眼放光,恨不得当场就能看见那些精妙绝伦的剑法。

而今天,他总算见识到了一点,如若这剑是冲着自己来的,他暗忖道,怕是自己越要趴在地上去捡耳朵了。

“那么,关于郑安朱,二当家的可还有其他相告?”

“叫二当家的多见外,小女子姓何,上雨下硕,我见沈大人有缘,不如日后就以兄妹相称?如何?”

“何当家的说笑了,我今年二十余三,恐是做不了何当家的兄长,那么郑安朱...”

“沈大人既是比我年轻,不如就做一对姐弟,如何?”

何雨硕放下了筷子,伸着脖子细细端详沈荡的神情,她的脸色有些泛红,或许是喝酒上脸的缘故,眼神里藏着些迷离,这个眉眼间透露着美貌和狡猾的女人似乎与几分钟前利落出剑的那个狠心剑客完全没有联系。

沈荡不语,盯着杯子里缓缓摇晃的酒水,何雨硕突然站起来,手捏着天青色小酒杯子走到沈荡面前,挺着胸脯,手蹭着沈荡的手。

“弟弟,怎么不看姐姐了?”

沈荡的左手放在桌下,死死抓住腰间的刀,右手手臂微微弯曲,正是少林长拳第九式扭步断肘的起手式,何雨硕倒是继续敬酒,两只小酒杯碰在一起,手就那么搭在沈荡的右手上,大拇指往沈荡的拳头里钻。

“弟弟,一杯都不肯喝?”

外面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沈荡的神经越来越紧绷,直到脚步声渐渐远去,他才放松了一些身心,慢慢说:“好一招先礼后兵啊,何当家的。”

何雨硕冷笑一声,正要坐回椅子,沈荡使出擒拿抓住她的左手手腕:“说,郑安朱还有什么事?”

“有事?她一个妓女,能有什么事?”

“要如果真没有事,你们会把她的房间留到现在?”

“是吗?弟弟,这等小事可轮不到我来管,不如我给你叫个人进来问问?”

“不必了,我不想再见到有人流血。”

“好一个少林弟子的菩萨心肠。”

“你搞错了,我已不是少林弟子。”

说完,沈荡松开右手,左手抓起酒杯悬在空中,似乎在等着什么,何雨硕也明白了,美人的一笑总是能化解一些干戈,她太明白该在什么时候使出这一招了。她笑着和沈荡碰杯,一饮而尽,沈荡先看她喝完,接着望着酒杯,犹犹豫豫地也喝掉了杯子里的酒。

“沈大人,弟弟,想下毒以后有的是机会,放心喝吧。”

“也是,想暗算我机会多得是,我回饶县的夜路,我在丰县的吃喝,况且,也不必浪费了这好酒。”

“我说弟弟你还真是个花和尚,好酒,那就陪姐姐多喝几杯怎么样?”

这间屋子窗户的位置选的极好,悬在墙上,正好映衬着今夜的月亮,今夜的月色正浓,月光隔着雨硕的肩膀落在沈荡脸上,屋子里点着高低六根蜡烛,酒又喝了许多,沈荡中午才喝过,丰县主簿手里端的松子酒已经让沈荡开了眼界,而今晚听秀坊呈上来的樱花酒则是让沈荡感到颇为震撼:竟然有如此风味的酒水存在,酒体柔软细腻,刚一入嘴,沈荡就闻到了些许花香,吞咽时,也没有平常水酒的那种浓烈的阻力,好似是这杯酒自己钻进肚子的一样,过了喉,香气却还停留在嘴里。沈荡觉得不可思议,听秀坊的剑和听秀坊的酒一样让他觉得深不可测。

“姐姐,可否再和弟弟说说那郑安朱的事?例如,她平时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有没有熟客,有没有在言语中透露过,和饶县相关的事?”

“问这么多,我还是回答你上一个问题吧,为什么留着她的房间,那女子和那俩野蛮兄弟走了后啊,有人在夜里上门,那晚我就在那院子里赏月,独自一人,剑也不在手边,那人就来了,轻功之好,连金老板眷养的一群高手都没发觉,那人一现身,我就暗叫不好,他的刀虽然没有出鞘,但我看得很清楚了,凭那把刀,我就知道是什么人来找我,也知道郑安朱那姑娘和什么人有牵连。”

“是,什么人?”

话一出口,沈荡就后悔了,他捂住嘴,心里又想到了多年前的夜里,也有那么一群佩戴着长刀的客人上山,他沉思着,不知道何雨硕有没有在骗她。

“真要我说是什么人?弟弟你不是最清楚吗?”

“还有别的吗?她为什么会和锦衣卫有联系?”

“为什么?沈大人这都不知道?那郑安朱是京城教坊司出来的女子呀,哈哈哈哈,被人赎了身,不卷着积蓄干点小买卖,还要来做妓女,你说说,不是贱,是什么?说来,那锦衣卫也是倒霉,为自己喜欢的姑娘花光了银子,人家不领情,反倒躲在我们这南方小地方来,沈大人,你说,这样的女子,死了就死了,先是锦衣卫为她找我,不许我改变她房间的一丝一毫,接着是,你来,要找什么凶手,我说啊,那凶手就是为她赎身的锦衣卫,花了银子得不到人,苦苦搜索,终于锁定了我听秀坊,来上门,郑安朱察觉不对,带着两个地皮流氓跑到饶县去,可怎么跑得过锦衣卫呢?下场么,沈大人也看到了。”

这一番推理让沈荡在心里暗暗叫好,是啊,一旦牵扯到锦衣卫,一切就都说得通了。何雨硕见他沉默,于是又说:“怎么了弟弟,姐姐说的对吗?”

那么只剩下一个疑点了,锦衣卫为何要保留她的房间?想到这里,沈荡感觉到胸口藏的那枚铜镜,早被他的体温熨得发烫。

必须尽快摸清楚镜子和房间的秘密,有必要的话,那房间还要多去几次。

“那么请姐姐再为弟弟保留那房间几日。”

说罢,沈荡抱了抱拳,站起身离去了,何雨硕没有站起来相送的意思,沈荡转身出门的时候,再次和她对上了一眼,或许这才是本来的她,眼神里只剩下了某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杀气,而何雨硕看见沈荡转身,再次抬起了酒杯。

出去的路可没人再领在前面了,沈荡凭着记忆在内堂精美的天花板下穿梭,让他惊讶的是,这路上一个人都没有,仿佛内堂早不属于听秀坊的一部分,但沈荡知道,只有那些真正有价值的客人,才配来到这里。沈荡和先前一样,虽然有些意外这样的特殊对待,总归是习惯了一些。

前头就是内堂的门了,隔着那扇门,他听见了外堂的声色犬马,男男女女在欲望的漩涡中打转的叫声直直往沈荡的耳朵里钻去,吃了肉,喝了酒,方才何雨硕身上的香气尚且缠绕在他的脖子上。

他深吸一口气,还是推开了那扇门,门后的热气瞬间笼罩了他,沈荡默念着心经,侧身让开人流,他们喝多了以后也变得不认识沈荡手里的刀,开始横冲直撞,忽然有个稍稍年长的美丽女人跌进沈荡怀里,她柔软的身躯撞在沈荡的肩上,沈荡连忙闪开,加快脚程,终于从大门里钻了出去。

走在大路上,他摸了摸肩膀,两侧的酒家里传来大口喝酒时发出的愉悦的叫喊声。街上的冷空气直冲沈荡的鼻尖,他方才发热的脑子倏地冷静下来,开始回想这一顿不平凡的晚饭给他带来了多少线索。

可若凶手是锦衣卫,那该如何缉拿凶手才是好?

难不成上报京城?

沈荡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一下,想不到办的第一个案子就成了无头案,他安慰自己:不打紧,大明朝正在走下坡路,以后兴许能办的案子多的是,况且还来听秀坊见识了世面。

正当他满以为这个案子就快结束的时候,他身后的屋檐上,有一个正施展轻功的男人,借着夜色的掩护,一步一个脚印地跟着他。

月亮忽然被一团乌云遮住,三枚飞镖出手,直奔沈荡的后心,沈荡一时没反应过来,但却不知道哪里来的石头在半空中截下了那三枚涂了剧毒的飞镖。

石头落在地上,发出劈劈啪啪的声响,这声响在平静的夜里显得特别尖锐。沈荡连忙转身,身后无人,他的一只手挎在刀上,没想到听秀坊的刺客来得这么快,前脚踏出坊门的朝廷捕快都敢杀,也不知道本县的县令究竟堕落到了何等地步。

“什么人?!”

沈荡大吼一声给自己壮胆,那人索性也不再躲藏,嗖地一声在他身后出现。沈荡再次转身,原来是白天的流氓,沈荡抱着手微微点点头:“原来是阁下,还不知怎么称呼?”

“别费那个劲了”

话音未落,那流氓闪了个身子到沈荡跟前,沈荡连忙拔刀,第一时间竟没拔出来,他在少林寺没学过刀法,听得就更少,几位习武的师叔也看不上刀客,总说使剑的是侠,用刀的是匪,沈荡当了捕快后,也没多少时间练刀,就是要练,也不知道该照着哪一种刀法练,这大敌当前,沈荡也只能是挥着刀瞎砍一番。

来者原本被告知,沈荡可是朝廷钦差派至隔壁县来牵制丰县的锦衣卫,武功高强,内力雄厚,不能杀,只能警告,看他天高皇帝远也扯不出什么大乱子。但这一交手,沈荡的马脚就露出来了,毫无锦衣卫狠辣刀法的路子,挥在半空中,没先伤了敌,倒有几分可能砍了自己。

那流氓在地上踏出几步凌云步,闪进刀光内侧,一掌打在沈荡持刀的右手手腕上,这一掌也是试探,没带上多少内力,但沈荡还是招架不住,手中的刀叮当两下掉落在了地上,人也连连后退,想不到白天那般模样的人竟有如此功夫。

“是何雨硕让你来的?”

“你不配说我们二当家的名字,你这个假锦衣卫!”

那流氓发了狠,两手使出毕生所学的鹰爪功朝着沈荡的喉管奔来,爪风微微作响,沈荡见状,心里念出少林内力心法,当即使出太祖长拳应对,沈荡拳脚敦实,挡住了好几下致命的爪击,那流氓一声不吭,继续对着拳风硬碰硬,他本以为沈荡是草包一个,待到沈荡浅薄的内力消耗殆尽,即可轻松拿下,当面戳穿他假装锦衣卫的诡计。

但打了好几个回合,沈荡的内力不见衰退,反而越战越勇,斜着使出一招双龙探爪击中了对手手背,跟进一招穿云手直取他的命门,那流氓大叫不对,紧急想向后撤去,沈荡发出最后一招回马横擂,斜肘打中了他的下巴。

一口鲜血瞬间喷薄而出,沈荡重又抓住他的手臂,将他拉回,右手反扣住他的喉咙,左手钳制着他的右手手腕,使他发不出龙爪手。

“现在回答我,是不是何雨硕派你来杀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