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把柄
1
宬王齐旻昭,每月十五都会暗中采买一些雏儿送回府上。
京陵城中各大秦楼楚馆私底下竞相献宝,把新入行的雏儿,尤其是姿色俱佳的,都留给宬王府的人挑选。
今日恰逢五月十五,皓月千里,清风徐徐。
圆月散发着诱人的暖黄,在茫茫黑夜之中,似是碎金布满了天空。
而宬王府中的摘星楼,唯有在月圆之夜,隐隐有光泽流动,好似天上宫阙,惹人忘我。
此处是皇后娘娘特意命人给齐旻昭修建的,如今亦是齐旻昭的销魂窝。
此刻的摘星楼内,窗门紧闭,只有衣衫不整的齐旻昭,和新买来的官妓共处一室。
满屋春色,情欲迷离。
紫檀色的寝衣搭在齐旻昭的肩膀上,随着瀑布般的黑发,一同畅快地垂下。
只见他慵懒地歪在软榻上,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拿着酒壶,仰头畅饮。
酒香四溢。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对面的女子,眸中满是挑逗之色。
“爬过来……”
齐旻昭嘶哑低沉却不容抗拒的声音,让跪在对面的女子身子抖得如筛糠一般。
她身子抖得越厉害,齐旻昭的内心就越畅快。
那女子不过十几岁,如同玩物一样跪在冰冷的地上。
她后脖颈处刺眼的“奴”字烙印,黑红的烙痕已经开始结痂脱落,也就是说这女子才做官妓不久。
齐旻昭放下手中的酒壶,伸出修长的手指对那女子勾了勾:“本王叫你爬过来。”
女子不敢违抗命令,颤颤巍巍地开始爬,每爬一步,齐旻昭的嘴角就会上扬一分。
直至女子爬到了齐旻昭的跟前,齐旻昭一把将女子拉到怀里,然后勾起她的下巴,语气极其魅惑地质问道:“谁派你来的?”
2
女子吓得瞪大了双眼,想要从齐旻昭的怀里挣开,可是齐旻昭紧紧捏着她的肩头,似是要将她的骨头捏碎似的,毫不留情。
女子痛得叫出了声:“奴婢是被您买进府的啊。”
齐旻昭扬嘴一笑,眸中却是寒光乍现:“既是本王买来的,那为何要在自己的饭菜中下毒,你是想要毒死自己,还是……要毒死本王?”
女子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被齐旻昭捏痛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从脸颊上不停地滑落。
女子浑身发冷,心如死灰地看着男人:“与其被你玷污,还不如死了干净。”
齐旻昭与她也只有一掌的距离,女子清楚地看到齐旻昭的双眸透露着吃人的眼神,那是嗜血的凶狠,如玄冰般凛冽,令人不寒而栗。
齐旻昭一把捏住女子的手腕,将整只胳膊狠狠地往外掰。
女子只觉得自己的左臂要被齐旻昭生生地拧断了,痛得忘记了吸气,撕心裂肺地喊出声来。齐旻昭冷声道:“若是不想被我玷污,那你有的是机会可以服毒自尽,但为何偏偏要在被送到此处之前才服下毒药,你不说,本王有的是办法叫你说。”
说着,齐旻昭加重了力度,已经能听到女子骨头“咯咯”的声音。
最后女子实在忍不了疼痛,大喊道:“如果今晚宬王府不闹出人命,他们就让我的家人赔上性命!”
话音刚落,齐旻昭就松开了女子的胳膊,凶狠的眼神重新变得撩人心魄。
他用指背轻轻抚摸着女子的面庞,帮她拭去泪水,调笑道:“早点听话不就好了,生得这般好看,干嘛吃这些苦头。”
说着,齐旻昭摸向女子脖颈处“奴”字刺青,狠狠一捏,似是要将这个字给抹掉。
女子痛得在齐旻昭怀中挣扎着,最后齐旻昭一把推开那女子,厉声道:“带下去洗干净,给本王伺候好咯。”
此时屋外立即走进来一个身穿劲装的黑衣男子,他面无表情,身姿矫健,一下将女人打晕,然后将其扛了出去。
等他们离开后,齐旻昭缓缓站起身子,移步至窗前,轻轻推开了窗户,仰头凝望。
银白色的月光肆无忌惮地洒在齐旻昭的胸膛上,也照着他冷漠的面庞。
他看着无尽的夜空,冷笑道:“还真是个难得的月圆夜。”
3
“啊啊啊……死……死人了!”
翌日清晨,随着一男子的尖叫声,大齐国都京陵城彻底从黑夜中苏醒了过来。
京陵府尹立即派人前去查看,出事的是前军器监丞陈锦一家。
全家六十四口人,无一幸免。
就在一个月前,陈锦因为被查出采买劣质铁矿打造军器,一家六十四口全部锒铛入狱。
大理寺查清罪证之后,判陈氏男子发配边疆,女子充为官妓。
当即陈氏女人们就被送入了妓院,而陈氏男子暂且关入大牢,等到中元节过后,再派人送至边疆。
可就在昨夜,关押在大牢中的陈氏男子皆被一刀割喉,死在了天子脚下。
而已经充了官妓的女人们,也都一个个被吊死在房中,死相惨状。
陈锦虽然获罪,但罪不至死,就算发配边疆尚能苟活。
惨遭灭门,究竟是什么深仇大恨才会到此地步。
且还是大牢和妓院,一个看守严密,另一个人来人往,一夜之间,尽数惨死。
在这两个地方杀人,动作干净利落,绝不是一般人所为。
一时间,京陵城陷入了恐慌,陈家的灭门,太过蹊跷。
京陵府尹忙得焦头烂额,天子脚下出了这档子事,就怕龙颜大怒,掉了脑袋都不足以平息。
4
“六十四口人啊,一个都没剩。”
“你们说这陈锦究竟得罪了什么人,被关在牢里还能让人杀了?”
“嘘,谁说六十四口,你们忘了陈锦的小女儿陈嫣了吗,她前几日才被人买走。”
“是谁买的她,这可真是死里逃生啊。”
“除了那个人,还会有谁?”
身着男装的沈淮蓁一边摇着折扇,一边听着天香楼的姑娘们议论今日之事。
她阔气地丢给姑娘们几片金叶子,让姑娘们继续说。
其中一个身着黛色纱裙的,一拿到金叶子就挑眉道:“自然是宬王了,每月宬王府的人都会采买处子,前几日陈嫣就是被他买去的。”
另一个姑娘打趣说:“都说宬王貌美如谪仙,看来私下也喜欢这种事情啊,不然那么多高门贵女不要,却独爱花街上娇艳欲滴的雏儿。”
“就是说嘛,宬王又不蠢,娶个王妃还得恪守礼法,不像是咱们这样的贱籍女子,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听着姑娘们叽叽喳喳、如同饭后闲谈,将此隐晦之事聊个不停。
沈淮蓁同她们一起取笑着宬王,面色如司空见惯的潇洒贵公子,但这心中却是如同嗅到猎物似的兴奋和激动。
可算是抓住宬王的把柄了。
5
沈淮蓁又给姑娘们打赏了几锭银子,引得她们又开始说起别家的秘密。
但此时此刻的沈淮蓁,耳朵里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一直在思量着此事。
京陵城上下都知道宬王最大的癖好就是好色,且只要贱籍或者官妓,玩上几日那些个女人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样,不知去向。
这些女子命如草芥,宬王就算在府中养再多也不触犯律法。
更何况她们都是被家人贱卖,或者家中有人犯事,自顾不暇。
既是被买进宬王府,那就是宬王的人,即使失踪,也不会有人报官。
所以宬王也只是名声不好,其余的,动不得他分毫。
而沈淮蓁这些日子忙着的,就是四处搜集齐旻昭的把柄。
因为近日齐旻昭总是在朝堂上刁难沈淮蓁的哥哥,这让沈淮蓁有点担心。
毕竟齐旻昭背后是皇后和太子,沈家得罪不起。
而此刻身穿织云锦月白长袍,头戴镶碧鎏金冠的沈淮蓁,并不是京陵城中哪家的贵公子,而是安定大将军沈家的三姑娘沈淮蓁。
作为京陵城中赫赫有名的大家闺秀,沈淮蓁一不爱胭脂水粉,二不爱烹茶刺绣,最爱做的一件事情就是常去勾栏听曲吃酒。
因为在这秦楼楚馆的芙蓉暖帐里,耳鬓厮磨下,总会漏出一些高门贵府中见不得光的秘密。
今日到天香楼吃酒,沈淮蓁便探听到了宬王府的秘密。
都说宬王府上只见女人进去,不见女人出来,所以齐旻昭也没留下什么罪证。
要是能知道宬王府里的女人最后都去哪了,人是死是活,或许就能给二哥哥寻到保命符。
那么多女人凭空消失,宬王就算再得皇上和皇后的宠爱,也免不了罪责。
更何况今日陈家灭门,唯有陈嫣逃脱,其中定有蹊跷。
与天香阁的姑娘们又话了几句闲言,沈淮蓁便打道回府了。
她安顿身边的女使冬雪前去准备。
今晚,夜探宬王府。
6
五月的深夜,霜寒未散,沈淮蓁只觉得手脚冻得发麻,不敢动弹。
她趴在宬王府对面的屋檐上,一动不动整整一夜。
虽说今日并非十五,但是昨夜陈家灭门,若是陈嫣真的在宬王府,哪怕是要与此事撇清干系,齐旻昭也一定会想办法把她送出府。
到时候沈淮蓁找到证据,就不怕齐旻昭对他沈家动手。
寅时已过,可宬王府中一点动静都没有,只有摘星楼上一直闪着微弱的烛光。
有传闻说宬王将女人们都藏在楼中,为的就是做出纸醉金迷,四处皆是温柔乡的场面。
看着亮了一夜的摘星楼,沈淮蓁心中愤懑不已,只觉得这宬王禽兽不如。
生在帝王家,却做这龌龊之事,真的是不配流淌齐家的血脉。
就在沈淮蓁准备换个姿势的时候,下边望风的冬雪给沈淮蓁丢上去一块肉干,担心自家姑娘饿着肚子。
沈淮蓁嚼着肉干看了看夜色,示意冬雪先回沈府。
因为每日卯时,安定大将军沈澹都会在院中练枪。
沈淮蓁担心会被父亲发现她不在房中,让冬雪先回去应付一下。
冬雪领命,示意沈淮蓁多加小心,便速速往沈府赶。
沈淮蓁便继续趴在屋檐下,盯着沈府里的动静。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沈府的后门突然有了动静。
沈淮蓁伸着脑袋看过去,是两个家仆推着一个架子车从府中出来,再细细看去,架子车上有两个大桶,像是夜香车。
虽说卯时前后,各府中的下人都会送出夜香车,但这宬王府的下人有点太勤快了,足足比别家早了半个时辰。
不合常理,必有猫腻。
沈淮蓁当即就猜测,陈嫣会不会就藏在夜香桶里。
突然,夜香车似是走到了一处不平坦的地方,颠了一下。夜香桶也在车上发出了“哐当”的声音。
这声响让沈淮蓁十分确定,桶中的东西,一定不是夜香,就算是装满,也不会发出这样的撞击声。
沈淮蓁越想越激动,推测里面装着的一定是人。
沈淮蓁立即纵身一跃,轻盈地从屋檐上跳下来,欲要暗中跟去,探个究竟。
可是刚走了两步,沈淮蓁就听到附近传来“嘤嘤嘤”的啜泣声。
再细细一听,像是孩子的声音。
沈淮蓁立即警惕起来,循声找去。
三更半夜,小孩哭泣,这可比早早送出的夜香车更加蹊跷。
而且早不哭晚不哭,偏偏在这个时候哭。
环视一圈后沈淮蓁看到,就在她方才趴着的房檐下边,竟然蹲着一个身穿红衣……也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
难不成沈淮蓁在屋檐上爬了一夜,而这个“东西”就在下边蹲了一夜?!
沈淮蓁顿时只觉得后脊背发凉。
这时她又听到车行走的声音,沈淮蓁欲要继续追上去,夜香车才是眼下最重要的。
可那“东西”突然开了口,吓得沈淮蓁一个激灵。
“哥哥,我找不着家了。”
这是个小女孩的声音,奶声奶气的,惹人怜爱。
沈淮蓁立即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此刻女孩站起身来,个头也就刚到沈淮蓁的腰间,不过七八岁的模样,稚嫩的小脸上还挂着泪痕,忽闪着大眼睛乞求沈淮蓁相助。
这副模样任谁见了都会心中动容,可怜这个孩子。
沈淮蓁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道:“你家在何处?”
只见女孩抬起手臂指向一个方向,沈淮蓁顺着女孩的手指望去,竟然正是她盯了整整一夜的宬王府。
沈淮蓁大概不妙,这小孩绝对有问题。
可回头再看时,突然间,小那女孩的脸就贴到了沈淮蓁的眼前,似是腾空悬起一般,睁着大眼睛,冲着沈淮蓁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沈淮蓁一个踉跄,向后退去,欲要掏出腰中短剑。
但不知怎么,突然脚底软,倒在了宬王府的后门,动弹不得。
这时,不远处夜香车也停了下来。
她看到夜香车上下来一个人,向她走来。
紫衣金冠,贵气逼人,走近后才看清,那人正是宬王府的主人齐旻昭。
目光凛冽,隐隐杀气。
随后沈淮蓁便没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