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董依兰
“身上发冷,冷得很。”江影搓了搓胳膊,“你们是什么人,该说了吧?”
“亏你是大学生嘞,脑子这么不灵光。”陈五伸手把董依兰的新牌给秃头老人,叫他挂在房檐上。
做完这一切,陈五咧着嘴,露出一排大黄牙,一边笑,一边说道:“连你陈爷都不认得了,好好看看!”
说着,陈五伸手在后脑勺一掀,蜡黄蜡黄的面皮,竟然直接被扯了下来,露出一张黑脸来。
其余几人也是一起撕下了面具,露出真容来,只有何金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大伯,二伯,王叔,咋是你们几个?”
江影惊讶地看着众人,几个老头摇身一变,竟是他的熟人。
“还说呢,埋你爷的时候,好死不死撞了鬼,幸亏请了五爷来,才救回你一条命。”
说话的,正是江影他大伯,江宝杰,也就是先前递朱砂罐的秃顶老人。
“江二哥就这么一个宝贝孙子,他人刚走,我能眼睁睁看着这娃儿找他去?”
陈五捏了捏额头,董依兰越来越厉害了,这次招它,着实费了不少精力。
“你这娃撞了鬼,神志不清醒,五爷怕坏事,才叫俺们戴上面具,还不许叫你认出来。”江宝杰倒了碗水,喂给江影。一天一夜不吃不喝,铁打的人都遭不住。
“行了行了,想说回家说去,折腾了一晚上,都回去好好歇歇,过几天去给江二哥烧点纸钱磕磕头,他自个儿孙子,总得帮衬帮衬。”
陈五坐在台阶上,其他人都站着,他位置低,却有着不容置疑的气势。
此间事了,所有人心里都轻松了些,只有陈五没敢放太松。
他看了眼董依兰的木牌,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上面就出现了裂痕。
那董依兰已经能开口叫人了,怕是镇不了它多久了。
天晓得什么时候,它就能“开门”把人拉到鬼的世界去了。
真到那时候,陈五是能保住自己,可这一村的人,就悬喽。
何金枝是陈五的老相识了,她在一边补充道:“谁让娃身上带着鬼,以后的日子不会太平,让他爷爷护一护,是好的。”
“那是,那是,赶明儿,我就去给我爸烧纸。”江宝杰答应着,扶着江影出了门。
其他人跟在后面。
何金枝嘱咐陈五好好休息,跟了出去。陈五跟江家不是一个村,虽说俩村之间就一刻钟的路,但毕竟是夜路。
这些人刚见了鬼,身上沾了阴气,难保不会半路上遇上点什么。
何老婆子虽不及陈五,多少有些手段,有她在,也好给众人壮胆。
黑暗里,一行人沉默着走了一阵。
江影抿着嘴,他脑子里一团浆糊,这一连串的事儿,实在是超出了他的世界观。
皮肤上那些黑线,仍然没有褪去,借着月光,反倒愈发清晰。
一缕缕黑气从黑线上散发出来,消失在荒草堆里。
没人能看见它们去了哪里,只能听见望不到头的黑暗里,传来嚎叫声,不知是野兽,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往外散发黑气的线,缓缓地在江影身上爬行,没有在院子里那么快,但更真实,更瘆人。
江影看得出神,一瞬间,黑线延伸的速度陡然加快。
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
江影不由得攥紧了陈五给他的木牌,手心沁出的汗液使其表面变得有些黏糊糊的。
刻在上面的“江影”二字中,隐隐有暗红色的液体渗出来。这时,一种奇怪的念头自江影心头升起,仿佛他只要想,那些黑色的线就可以被他随意驱使。
江影犹豫片刻,尝试着将少量黑线引入自己的双腿。
最开始,是细微的疼痛,片刻后,他发现自己的双腿充满了力量,明明一天一夜没有进食,还被麻绳捆绑着,按道理说,他的双腿应该酸痛不已,行走困难才对。
看来利用鬼的力量,他能够做到一些不合常理的事情,而木牌则可以一定程度上压制鬼本身,使它不能损害自己的身体。
有了一次成功的尝试,江影的胆子大了起来,他尝试着将黑线引入自己的双眼。
疼痛再次袭来,他咬着牙,忍了下来。江影明白,这种痛苦以后恐怕会伴随他的一生,既然如此,倒不如提前适应适应。
挨过了疼痛,江影慢慢地睁开眼睛,此时,他的瞳孔里布满了黑色的丝线状物体,而他眼里的世界,也发生了变化。
眼前的黑暗如潮水般退去,再也不能阻挡他的视线。
他看到远处的断桥边,立着一个人影,身上穿着大红色的衣裳,脸上蒙着一块儿脏兮兮的红布。
它的脚边是一座土包,土包前面,插着一块破破烂烂的长木板。
长木板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完全无法辨认。
江影不认识这是哪家的坟,但他知道,这坟旁边,有条河,以前经常淹死人。
后来政府拨了款,找了工程队,修了座桥,情况才好了起来。
那些淹死的人,村里都说是叫水鬼抓了去,不能带回村,否则水鬼要找上来的。
所以,只能把他们统一埋在河附近的荒地里,东一座,西一座,平时没人打理,落得个荒凉破败的境地。
放在白天,最捣蛋的小孩儿都不会往这边来,现在看上去,更是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诡异气氛。
那身大红色的衣裳,色泽如血,衣袖里露出的手掌,干瘪枯瘦,但江影明白,这双鸡爪般的手,足以把一个成年人轻松杀死。
……
其他人像是看不见那抹红影似的,继续赶着路。
许是一味赶路太没趣,他们没话找话起来,围着何金枝你一句我一句。
“金枝,那董什么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是啊,看着那么吓人,五爷牌子一招,嘿,直接跑了。”
“要不说五爷有本事,那本事大得很!”
“少说几句,抓紧赶路是正事。”
何金枝听了听风声,不像他们那么轻松。
前面净是些孤坟,虽说不至于座座下面藏着鬼,但世事难料,保不齐哪座坟包里的骨头架子突然就爬出来了。
“董依兰就是你们想的那个东西呦,是鬼呐——顶着董依兰这个名的鬼,弄不死,打不跑……”何金枝幽幽地说道。
有人又问道:“那五爷刚才不是一下就把它弄走了?”
何金枝嘲弄似的笑了笑:“是,五爷把它弄走了,那下回哩,下下回哩,斗得了一时,斗不了一世。”
她停了停,又说道:“你们倒是命好,一辈子遇不上几次鬼,哪知道里面的凶险。路边一棵树,河边一座坟,院门口一条老黄狗……啥东西都有可能是鬼,只要一个‘时机’,鬼就能从它们待的地方过来……
董依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人物了,当年也是大活人,后来么,就变了鬼。
据说这董依兰死了爹娘,变卖了家当给办了丧。丧事办了,钱花完了,没法儿过日子了。她又不情愿卖身,就住在灵堂里,和他们村分隔开,不出去,不见人。
直到有人去瞧了一眼,才知道董依兰饿极了,就打开棺材,吃了自己爹娘的尸体——打那以后,董依兰开始到处抓人吃,最后身上素白的孝衣,都给染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