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南瓜机上了拉台，不过还在对面生产部。
这边大家都还没事做，周婉她们都在听丁容金讲她家乡的趣事，什么出嫁的新娘坐花轿，她声情并茂的描述，白净胖胖的脸上露出两个小酒窝。
她们一边听一边笑。
唐小西被她们的笑声吸引，心想，自己在家乡没见过有新娘坐花轿。
为了更能听清楚她说的趣事，唐小西侧着坐，右半边的身子侧压在拉台上，右手托着脸颊向前倾。
“小西，小西！”
声音来自右边王新平的位置，是苏柏宁的声音。
她想起昨天穿了他一次衣服的后果，被生产部那帮女人，密密麻麻的目光围住恶狠狠的盯着的时刻，到现在还心有余悸。特别是赖玉琳和阿琼的目光她真的看到了火箭。
她没想到和一个帅的人做个朋友都那么难。
她就搞不懂，苏柏宁和别的女孩做朋友，别的女孩会不会有如她一样的压力。
她现在想他稍微不要和她走得那么勤。
她狠下心装没听到，一直不回头。
大约5.6分钟，她都以为他走了。
谁知斜对面的阿芳看着她一直指向她后面，她知再躲就太过份了，只好转回头看他。
他脸色有点黯淡，表情带着委屈：“小西，我叫了你那么久，你怎么都没听见？”
她又没耳聋，其实他知道她听见了。
唐小西强忍住心头的不忍，假装什么都不懂的问：“那你一直叫我有什么事吗？”
“我有话和你说。”苏柏宁觉得这么久了，最起码要让唐小西知道自己喜欢她。
被昨天的衣服带起的情绪，让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这个在他人生中，第一个穿过他衣服的女孩，他真的不想他们的关系，永远的徘徊在这样一种‘可望不可即’的状态中。
唐小西被他深凝的目光看得有点不自在，话就冲口而出：“你有话说，可我不想听，我要听丁容金她们说家乡的事更有趣。”说完她就又转回左边，不再理他了。
后来她故意时不时插话和丁容金她们互动，好一会她听到王新平回来，和他说了几句话后，他就离开了。
她暗自松了一口气，太多人注意他了。他一走，身上的目光一下全部撤掉，感觉轻松不少。
接下来听她们又讲了一会，唐小西不想听了就拿出歌词假装看，其实脑子里又在开始行侠仗义了。
谁知才安静一会，又听到苏柏宁的声音：“小西...小西...”
他好像很急切却又强压住声音。
王新平又去哪里玩了？
怎么这个位置时时被苏柏宁占去坐，唐小西心里在抱怨。
她真的不想转回头看到他，不知为什么心很慌。
想起昨天林娜的话，如不把握好尺度，那就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那她和苏柏宁的相处，要怎样才符合好朋友的定义？
为什么看了那么多书，就没有教人这个呢？
她心慌意乱，就只能逃避，假装没听到。
可是苏柏宁好像不见她回头不死心，继续不停的叫着：“小西！小西！”
唐小西觉得周围的人又都注意了，让他这样一直叫下去还更糟，她只好无奈的把头转到右边，望着他。
......
两双眼睛直勾勾的对望着。
沉默。
时间仿佛静止了。
他刚才还迫切的眼神，在她平静的凝视中渐渐的忧郁。
......
“我都叫你半天了，怎么你听不到？”苏柏宁沙哑着声音，委屈的表情。
心中的那股激荡让他静不下心来做事，所以今天必须得挑明。
“你叫我有事吗？”唐小西装作漫不经心。
他望着她眼眸深深，仿佛下定决心：“我有许多话要和你说。”
我的友谊要破灭了吗？唐小西心慌得快要冲出胸腔。
不能让他说出来！
不能说！
她不想听！
她不想失去这个朋友！
“你有话就放！”唐小西赌气，失去了理智。
话一出口，俩人都呆了。
这么粗鲁的话是出自她的口吗？
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眼里瞬间流露出懊恼、悔恨、羞愧。
而他的脸更是刹那间变得惨白，原本要出口的柔情蜜意心情澎湃的话，瞬间全部卡住，望着她的眼神透着深深的失望和痛苦。
他强撑着身子站起来，忍着心中的痛楚低语：“算了，既然你不想听，就不用再跟你说了！”
心脏的部位，已被撕开。
他笑自己，以前很不屑那些情情爱爱，那些对着他花痴着迷，见了他的样貌一眼就深陷其中，连他的性格爱好都不清楚，却一个个说爱上了他的人。她们每天找着笨拙可笑的方式出现在他周围，就为了引起他的注意。
他对这样的爱情嗤之以鼻，可现在自己却在做着同样幼稚可笑的事，他的这颗火热的心被唐小西无情的漠视，她随意的伤着他的心，那如冰的语言刺向他，让他痛得发抖他才知道，爱情没来之前，你永远不知它的威力。
一股悲伤的气息伴着他那高大挺拔的身躯离去。
望着他的背影，唐小西的心瞬间搅成一团。
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悲伤自己也那么难过。
本该是轻松自如的友情，为什么会带来这些情绪？
是她错了吗？
昨天林娜的话她明白，就是男女之间的友情要把握好尺度。
此时，他们俩的友谊刚刚好的浓度，不能再增加一分了。
她是真的不想失去他这个朋友。
虽然她从不会自作多情，可他要是总说些莫名其妙的话，难免会被好事之徒当成茶余饭后的笑谈。
***
下午五点钟，这批南瓜机就收尾了。
林娜约唐小西去打水。
唐小西自上午对苏柏宁说了粗话后，内心一直很难过。脑海中总是浮现出他离去时的那一抹哀伤眼神，让她负罪感深重。
所以杯子空了快一天了她都不敢到前面去，就怕会遇见他。
“不去。”
“那要我帮你打吗？”
真是善解人意的林娜，口干舌燥的唐小西，欣喜的把杯子递给她：“那谢谢你！”
终于知道人为什么说7天不吃饭可以，可水却是3天不喝就会渴死。
唐小西不时的望着前面，希望林娜快点回来。
不一会，却看到苏柏宁端了一个杯走下来。
她正觉得眼熟，他就已经走到她的面前把水杯放在她台面，轻语：“给你放了茶叶。”
然后不等她说声谢谢，就转身走了。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唐小西无法形容此时自己内心的感受。
惭愧、羞愧、难堪、纠结、感动，所有的情绪瞬间混合在一起，搅动着她的五脏六腑。
收回目光，打开杯盖，一片片翠绿的叶子漂浮在水面晶莹剔透，她的脸模糊的在水中荡漾。
随后一股清香扑面而出，眼前雾气缭绕，此时她已经看不清自己眼里流露出的复杂情感。
--苏柏宁，你对我那么好让我都有点讨厌自己了。
这时林娜端着杯走到她身边，盯了一眼她杯里的茶，欢快的解释：“苏柏宁看我端两杯水太热，就说帮我端一杯。”
唐小西转头抬眼望着她，她此时的思绪还在苏柏宁身上，内心伤感着，所以没心情回应她的话。
“他给我们放了他从家乡带出来的...好茶叶。”林娜强迫自己说完这句话，可脸色却控制不住的黯淡下来，她狼狈的快步走开。
唐小西看她走后视线又落回自己的杯里，看着翠绿色的茶叶陷入了沉思。
她一点都没注意到林娜走时一脸的愤恨和难堪，也第一次忽略了对面那一帮盯着她杯子的女人。
回到座位的林娜呆呆的坐了一会才打开杯盖，此时清澈的水里映出她眼里强烈的妒意。
早知道就不去他那里，她真的没想到他对唐小西上心到这种地步。明明大家杯子外形都差不多，可他居然能一眼就认出她的杯子。
最可恨的是，他连问都没问一句她要不要加茶叶。
***
排队打完饭，看着前面的林娜走到中间坐下，宋珍突然把唐小西拉到最边上那一排。
看着宋珍幼稚的举动，唐小西还是顺从了她。
毕竟在她的心里，宋珍才是她的朋友。
吃着饭，宋珍突然冒出一段话：“小西，你知道吗？今天好多人都在妒忌你，那些女的一个个在暗自发气，因为今天车间好几个技修都说苏柏宁和你拍拖了，叫他买拖糖。”
“什么拖糖？”唐小西茫然的问。
“就是说你们两个谈恋爱了，大家都看到了他给你泡茶，亲自给你送下去。”
这样也会误会，他不是为了帮林娜吗？怕她端着两杯热水会烫到手。
而且给她和林娜都放了茶叶，难道他们就没看见？
所以说，如林娜不是苏柏宁的“大姐姐”，那是不是被误会的就是她们两个？
唐小西好怕这样会造成误会，破坏了他们的友谊，于是对宋珍坚定的说：“别人怎么说我们是不会在乎，但我们两个真的只是好朋友，而且你不是知道，我是永远都不会在厂里谈恋爱的。”
她现在终于知道了，和帅的人做朋友，即使更好一点都会被嫉妒。
吃完饭，宋珍又说去她老公那里，唐小西就自己回宿舍。
回去看了一会书，她本想下楼找蒋清莹，可又怕会遇见苏柏宁。
上午她说了那粗暴的话伤了他的心感觉很内疚，下午他还给她端茶水更让她惭愧。
感觉自己无法面对他，那就干脆继续看书，哪里也不去。
林娜洗完澡回来，看唐小西在看武侠书。
她真的搞不懂，唐小西怎么会如此耐得住寂寞，天天就呆在宿舍看书。
一个宿舍，除了加班的，其余的人早就不见踪影了。
她打扮好，看着还在聚精会神看书的女孩，突然说：“小西，苏柏宁给我们的茶叶好喝吧？”
唐小西抬起头，视线从书上移到她脸上。
其实她不会品茶，茶叶对她来讲，最多只能区分口感的甘醇和涩的感觉。
而且下午那么多人都盯着她那杯茶，她虽然是没在意，但也只顾在想苏柏宁了，所以根本没有喝出茶的味道。
看着林娜等待的目光，她忙说：“是很好喝。”
“对吧，我也觉得很好喝！”
林娜这娇嗔的表情，让唐小西突然产生错觉，好像这个茶叶是她家的，她和苏柏宁是真的一家人。
她笑了笑没再说话，就又把视线放回书中。
扫了一眼还穿着厂服的女孩，林娜眼神一动，突然热心邀约：“小西，下楼去走走？”
“不想去，我要看书。”唐小西想着看书更有意思。
“我不喜欢看武侠书，可在宿舍好无聊。”林娜拉起她的手臂晃着，露出她那有点撒娇的样子，“你是我好朋友就陪我下楼走走？”
“......”
什么时候她变成林娜的好朋友？
这么大了用这样娇娇的语气，让人很不习惯。
在这个厂，她的好朋友目前就只有宋珍姐和苏柏宁。
唐小西感到好笑，但没说出来。
看唐小西又不理她，她无趣的坐在对面宋珍的床沿，无话找话说：“罗宇今天和我说他有整套的琼瑶小说。”
书迷的唐小西听到她说整套，抬起头来好奇的问：“整套是什么意思？”
“就是所有琼瑶写的他都买了。”
“所有的？”
“这么富有？”
唐小西不知道自己身边还藏着一个“大富翁”，她怀疑道，“是不是真的？你既然知道他那么多书，那你不是喜欢言情书吗？怎么不向他借？”
“他好小气不肯借，说书是他最珍贵的东西，不能借。”
这是什么怪人？
唐小西第一次听到还有不能借的书。
自己看过了，借别人看才能发挥它的价值。她能看那么多书并不是她有那么多钱买书，她从小学开始就知道和别人换书看，有时一本书可换到5至10本。而且看过的书都会讲了，一直留着当宝贝有意思吗？
一个大男人买琼瑶的全部言情书，想一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觉得他是不是有点太女人了？
在唐小西的印象中，觉得言情书应该是女孩子喜欢的。
怪不得那次宋珍说婚后就剩下责任和压力，他开口就说书上的浪漫，惊天动地，山盟海誓的爱情。
而自己看过几本居然在他面前说琼瑶的书，那不是在他面前班门弄斧？
唐小西想完后，注意力又放回自己手中的书上，忘了在一旁的林娜。
林娜看着这样的唐小西，只好自己走出了宿舍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