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以退为进
安和回来了，赵嫦曦被罚的事情，学院上下仿佛有着一样的默契，没有人提及。
赵嫦曦是头一个到学院的，她趴在桌上犯着瞌睡。
忽而听见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赵嫦曦知道是安和来了。
安和本有趣事要和赵嫦曦分享，见赵嫦曦趴着睡觉索性同她一样趴在桌上等着林夫子来。两个小人儿仿佛两个团子，无人打扰下竟然真的瞌睡了过去。
林夫子进来时一眼就看见了两人，屋里响起郎朗读书声也吵不醒二人。林夫子拿着戒尺敲了敲桌面，可把赵嫦曦吓了一跳，猛地坐起。安和则是不耐烦的“啧”了一声，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哪儿，忙揉了揉眼坐直了身子。
“郡主和赵姑娘这是身子不舒服吗？”
赵嫦曦起身行礼，眼下一团乌青是她昨日熬夜的证明，她将自己抄好的纸张双手递给林夫子，声音怯弱，“这是学生昨日的罚抄，睡得晚了些，故而故而……”
林夫子将纸接过，字迹娟秀是用心罚抄了的。
安和听见赵嫦曦罚抄时才看见赵嫦曦眼下的乌青，这妮子最是听话了，犯了什么事竟叫林夫子罚抄去了？
林夫子叫赵嫦曦坐下，又问安和，“那郡主呢？”
安和乌黑的眼珠子来回转悠，她没有被罚抄，甚至昨日睡得还不错，“我…我……”
林夫子冷哼一声，戒尺轻轻敲了二人以示训诫。
课余时，安和正要问赵嫦曦昨日发生了何事怎么就被罚了，赵嫦曦强撑了一课，已经不行了，夫子方走就趴在桌上又睡了过去。
安和为了叫赵嫦曦睡得舒服些，将自己的毛笔砚台挪了挪，不小心碰到赵嫦曦左手时，赵嫦曦疼的哼哼了一声，安和这才看到，赵嫦曦的左掌心是红肿的。安和有心要去问其他几个人，几人也是含糊不清只说是赵嫦曦昨日上课频频分神才被罚的。
到了放学时，赵嫦曦还是闷着个脑袋，安和有满腹的话要问也是不忍心为难她。
赵嫦曦回到院子直奔屋里，鞋袜也未来得及去脱就又睡了过去。
睡到半夜，赵嫦曦醒了。
云菱已经给她换了衣裳，手上的药也给她换过了。
今日安和不小心碰到她时，她醒了。不过她未睁眼，任由安和打量自己受伤的掌心。她也听见了安和和人打听的声音，没有人会和安和说真话。若是说了，安和必然会给她出气。
赵嫦曦本可以直接和安和说，可是真说了又是告状的意思。
安和无法一直护着她，若是安和不在，她又受了欺负，而后在和安和告状。周而复始很难说不被安和厌恶的。安和最是真性情的人了。若是真被安和厌恶，赵嫦曦在这个京城里更难过活下去，也再也遇不到如此体面的玩伴。
赵嫦曦翻了个身，林夫子昨日叫她抄书，抄书最是静心。满腹委屈与不甘也在笔下疏散开来。
林夫子问赵嫦曦日后该如何？
赵嫦曦想了很久，她只是孤女，姨母也困在陈家之中，即使有心护她，到底还是要顾及陈家。
如今安和心疼她，只是无法时时护着她。
赵嫦曦犹豫了一晚，以退为进是她如今最好的法子。
赵嫦曦不去言语自己受了何种委屈，只叫安和自己去看，去看这学院之中的人是何嘴脸。只叫安和自己去想，若是一日自己不在学院，又该如何去护着赵嫦曦。
然而，安和自己是想不清楚的。她心中记挂着一件事久久无法舒展开来，恼得安和是吃饭也不香了。邕王妃哪里舍得自己的女儿这么烦恼，几经询问之下知道了女儿的心事。
安和得了母亲的提醒，一大早就气势汹汹地到了学院来。
赵嫦曦才放下东西，也被安和吓了一跳。
安和拉过赵嫦曦的左手来，红肿已经消散了些，可是赵嫦曦还是疼的。拖拽之间赵嫦曦疼的龇牙咧嘴。
已经来的姑娘家见安和如此模样，心里已经有了些定数，不禁犯怵。
“赵嫦曦，你告诉我是谁害你被罚了？”
安和声音嘹亮，一双杏眼扫视着在场的众人，她这是要给赵嫦曦出头了。
赵嫦曦将手收了回来，又拉着安和好一通安抚，“你莫要太大声，夫子听到了会责骂你的。”
说到夫子，安和是有些怕的，到底是夫子，她母亲上学前就和她说，夫子是要尊重的。
安和声音小了些，面色很是不善地打量着平日里对赵嫦曦没有好颜色的几位，“打量着我不在，有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也敢动我安和的人了。我再说一次，赵嫦曦若是再因为你们被夫子罚了，夫子罚她什么我便罚那人什么。”
闻巧也在这时来了，听见安和叫嚷着不禁缩了缩脖子。
赵嫦曦拉着安和回位子上，安和还是气咧咧地，有些责备赵嫦曦，“你被欺负就该告诉我，我好替你出气。”
“今日你发了这么一通火已经可以震慑住他们几日了。”，赵嫦曦不知道安和昨日想的怎么样，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安和的表情，果然安和小脸皱在了一块，好似思考着什么。
赵嫦曦又说，“再说，你护得了我一次，哪里次次都能护我？你不必为了我得罪了他们，我没事的。”
“我父亲是邕王，皇伯是皇上，我不怕他们。”，安和说着说着意识到或许自己确实无法一直护着赵嫦曦。她们怕她是因为她的父亲她的皇伯，可是赵嫦曦什么都没有，她只是寄养在陈家，家世不明的孤女。今日她能在学院护住她，其他地方呢，她总有顾及不到的。
想着想着，安和有些心疼地握住赵嫦曦的手，“若是能把我父亲分给你就好了。”
“什么？”，赵嫦曦以为自个儿听错了，安和说得这叫什么话，自己的父亲如何能分享的？“安和，我没事的。”
安和知道打掌心的滋味，小时候在国学里她被打过，不过皇伯赐了她极好的药，涂了不过一晚，就不痛了。可是赵嫦曦现在还在疼，陈家肯定没有什么好药给赵嫦曦用。
“嫦曦，过些日子我家设宴，你来吧。我母亲一定会喜欢你的。”
“自然都听你的。”
课后，赵嫦曦如常慢慢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安和被夫子叫了去。闻巧频频回头看向赵嫦曦，她在担心安和是否已经知道自己昨日的行径。
临到赵嫦曦走到门口了，闻巧才跟了上来叫住了她，“赵嫦曦！”
陈穆棱陈穆芙也停了脚步，离闻巧和赵嫦曦十步之外。
赵嫦曦狐疑地回头看向闻巧，她今日同闻巧没有交集。
闻巧有傲气，对和赵嫦曦服软这件事是不屑去做的。只是她早前已经因为赵嫦曦得罪了安和，安和今日的话也是警告，虽不是指名她，但到底昨日是她整蛊赵嫦曦在先。安和今日发了这么一通火，必然是赵嫦曦告了状的。
闻巧嘴角扯了扯，她想问赵嫦曦是否同安和告状，可话在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
赵嫦曦等了闻巧半天不见她开口，心想也没等下去的必要，于是要走。闻巧急了，大步上前，将赵嫦曦拽了过来。拉扯间，闻巧抓住了赵嫦曦的伤口，这下赵嫦曦疼得眼眶都红了。
“闻姑娘，你弄疼我了。”
闻巧只是稍加松了松力道，可还是拽着赵嫦曦的袖子，“赵嫦曦，我且问你，是不是你同郡主告状的？”
闻巧的声音不算小，周围经过的姑娘都停下了脚步，她们也好奇赵嫦曦是否告状了。
赵嫦曦不想回答她，闻巧心里分明有了答案，如今再问不过是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想。赵嫦曦用右手去拽自个儿的袖子，她不想同闻巧在这儿争执。
赵嫦曦到底年纪小，力气不及闻巧，拉拉扯扯下，赵嫦曦失了力，踉踉跄跄地一屁股摔坐在地上。陈穆芙急忙上前去扶，赵嫦曦原先已经好了些的掌心此时又红肿了起来。
陈穆琳虽然不喜赵嫦曦，但是见闻巧如此对待赵嫦曦，想到安和说的，闻巧欺负赵嫦曦就是在打陈家的脸面。于是陈穆琳厉声呵斥道，“闻巧！你做什么！要打人不成？”
陈穆芙也抬头冷眼看着闻巧。
闻巧觉得自己分明没有用什么力，赵嫦曦就是故意摔倒扮柔弱。闻巧扯着嗓子，丝毫不惧陈家姐妹的讨伐，气势十足地骂道，“胡说什么！分明就是她自己摔的！扮柔弱装可怜给谁看啊！小小年纪她就是个狐媚…啊！”
安和不知道从哪里出来，猛地一下就冲了过去将闻巧撞得摔下台阶。闻巧这次是摔惨了，脚腕之处的刺痛疼得她哇哇乱叫。
未走的姑娘们都聚了上来，有人去扶闻巧，有人去拉安和，场面简直乱套了。
赵嫦曦急忙起身拦在安和面前，再闹大了夫子该来了，“安和，你冷静些。”
“好啊，闻巧又是你。我就说谁这么胆子大，趁我不在欺负嫦曦。我今日还在呢，你又欺负上了！你当我安和是吃素的不成？”
“安和安和。”，说话间，安和又要上前去打闻巧，赵嫦曦环住安和，不断安抚着安和的情绪，“我没事，闻姑娘也是不小心的。”
赵嫦曦的话未见缓和的作用，反而火上浇油。安和看看她，又看看嚣张的闻巧，心里有了自己的判断，心里十分苦恼自己来晚了些，又叫赵嫦曦被欺负了。
“我哪里欺负她了？”，闻巧已经叫人扶了起来，只是站不住。一边的姑娘扶着她。脚踝的疼痛叫闻巧哭的脸上的脂粉都花了，她从小没被打过一下，如今在这么多人挨打，她更是顾不得旁的，什么郡主她早抛之脑后。
闻巧大声哭喊着，“安和你是瞎的盲的，我不过同她说话，你瞧她扮可怜，便什么都是我的错了。赵嫦曦你个贱皮子！我欺负你什么了！”
“嘴巴还不干净！”，安和本有些平静了，听闻巧又说火气窜一下又起。她用力挣脱几人束缚向前，一群人都快拉不住她了。
“夫子来了！”
人群里有人大喊，这下人群立马散开。就是闻巧与安和也安定了下来。几家姑娘慌忙要走，要是被夫子抓到可不是只是罚抄书这么简单了了。
安和被几人推搡着上了自家马车，闻巧也被交好的扶走了，赵嫦曦走得慢些，刚好被林夫子抓个正着。
林夫子听说了闹剧来看，看看各自散开急忙回家的姑娘们，又看了看还在门口垂着脑袋的赵嫦曦，轻声说道，“以退为进，杀鸡儆猴，你可真是引起的一场好戏。”
“夫子说什么，我不明白。”，赵嫦曦懵懂抬头看向林夫子，好似并不明白夫子的意思。
林夫子也不拆穿她，“郡主单纯，也是真心待你的。做人做事你心中该有杆秤，不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伤了良善之人。”
“我知道的，是闻姑娘欺人太甚。”，赵嫦曦辩解着，又惊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忙捂住了嘴。
林夫子摸了摸她的头，她并不是要责备赵嫦曦，京城里讨生活的女子怎么能没有城府？“快回去吧，若再不走我可真要罚你了。”
赵嫦曦急忙往门外跑去，陈穆芙见她跑来也是拉了她一把。刚才她看见林夫子就在门口，还与赵嫦曦言语了许久，只是不知道说了什么。“嫦曦，夫子刚才同你说什么？”
陈穆琳也看了过来，今日这场闹剧闹得大了，夫子不会如此轻易就让赵嫦曦回来的。
赵嫦曦只是摇了摇头，“夫子叫我不可闹事罢了。”
陈穆芙不信，还要问。
赵嫦曦又说，“夫子说到底因为我才起了争执。若是我或者旁人胡乱在外言语，伤了安和与闻姑娘的脸面，怕是要她亲自叫家里尊长来。”
若是真叫尊长，陈家姐妹未能及时维护赵嫦曦的事也被揭发。先前老太太的教导还在耳边，真叫老太太晓得，陈家二位姑娘也要回家被责罚了。
这下，陈穆琳陈穆芙彻底闭了嘴，就是回去也是只字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