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请客
日影渐移，城下却寂然无声，无人回应。
张旸面上原本亲和的笑意，也缓缓凝住，神色渐显阴沉。
他重重地吁出一口浊气，方又抬起头来。
转瞬之间，那笑容再度挂上嘴角，对着城下百姓高声说道：
“尔等莫急，且归家细细思量。我黄巾向来仗义，但凡投军者，定不会亏待。”
此语一出，城下百姓顿时有些按捺不住，人群中一阵骚动。
须臾，一壮汉扯着嗓子喊道：
“敢问，何为不亏待？”
张旸嘴角微微一勾，神色轻松，仿若闲谈般说道：
“不过是钱粮罢了。”
这“钱粮”二字，好似一颗石子投入平静湖面，瞬间激起千层浪。
城下百姓一片哗然，声声追问此起彼伏：
“钱粮从何而来？投军之时便能到手？”
喧闹声中，张旸伸手扶住城垛，微微探身，朗声道：
“莫要乱嚷！我在此向诸位保证，投军即刻可得钱粮。若有不信，可往城西一探究竟。”
言罢，他双手抱拳，行了一礼，旋即转身离去。
城楼下，百姓们情绪高涨，不少人当即抬脚，朝着城西奔去，欲瞧瞧这“穷黄巾”到底有无能耐拿出钱粮。
毕竟，真定城中百姓尚不知城外士族粮库已被攻破，大多抱着看个热闹的心思前往。
待至西城楼，只见已有不少人排起长队。
长龙前方，一排甲士持枪而立，身后拒马围成一圈。
拒马之后，几口硕大的木桶赫然在目，桶中粟米满盈，城楼墙角处，更是麻袋堆积如山。
众人见状，一时惊得目瞪口呆。
有人满心好奇，忙上前询问：
“兄台，这排队所为何事？”
被问之人应道：
“哦，这些都是欲投军之人，只要被收纳，便能领走一石米。”
“当真？”
“自然是真！你看前面那人便知。”
顺着他所指方向望去，正有一人手持麻袋，在甲士引领下，朝着米桶走去。
只见那人将麻袋递上，立时有人舀米灌入，随后上秤称量。
最后，此人背着满满一袋米，满脸喜色，大步离去，只留下一众看得目瞪口呆的后来者。
“瞧见了吧，这群黄巾与往昔不同。听闻那领军的张旸将军，爱兵如子，地公将军更是暗中托付大事于他。”
这话一出口，四周好奇之人纷纷围拢过来，急切问道：
“这是何大事，能否详细说说？”
“还能有何事？自然是推翻汉庭，迎接黄天降临。据说，地公将军为护张旸将军周全，才毅然夜袭汉军大营，不惜以身赴死。”
“原来如此！我就说当初黄巾人多势众，地公将军怎会轻易被擒，看来这张旸将军确有大才与大志啊！”
流言似风，无形却有力，无孔不入。
或许只是短短一语，先入人心后，便能悄然改变众人对其人的看法。
在张旸有意安排下，真定城内，有关他的赞誉之词，迅速传开。
然而此刻，张旸却无心顾及这些。
他跪坐于席上，静静等候，等真定城内那些权贵前来城楼赴宴。
派出去的使者，已过两刻之久，却仍未传回消息，这让他心中隐隐不安。
独自一人坐在席间，时间越拖越久，张旸愈发坐不住了。
又过两刻，他冷哼一声，起身站起，开始在厅内来回踱步。
踱步二十余个来回，忽听门外传来声响。
“报，渠帅，赵氏家主、贵氏家主、武氏家主、张氏家主前来拜见。”
“快请他们进来。”
张旸闻言，眉头一扬，面色稍缓，连忙出声相邀。
不多时，四位中年男子鱼贯而入。
他们头戴进贤玉冠，身着锦绣纹袍，尽显富贵之气。
“我赵氏、贵氏、武氏、张氏，见过张渠帅。”
四人整齐跪地，齐声参拜。
张旸赶忙起身，躬身还礼，说道：
“诸位请起，坐下说话。”
四人依言，并排而坐，正对着张旸。
张旸目光扫过四人，毫无惧色，心中也不愿再假意周旋，直言道：
“四位先生，你们当庆幸是我张旸领军。否则，昨夜便是诸位家族灭门之时，想必你们明白我的意思。”
四位家主，身形各异，或高或矮、或胖或瘦，可周身气度却极为相似。
听了张旸这番话，四人神色亦是如出一辙。
稍作思忖，贵氏家主、武氏家主、张氏家主纷纷将目光投向赵氏家主，显然以他马首是瞻。
赵氏家主被众人目光聚焦，无奈之下，只得开口：
“多谢张渠帅约束部下，我代真定城百姓，感激渠帅大恩。不知渠帅此番相邀，所为何事？还望明示。”
张旸微微一笑，为赵氏家主斟满一杯酒，轻轻推至对方面前，说道：
“赵家主，论起来，我家先祖乃留侯张良，我亦出身士人，本不该与诸位争利。只是诸位实在太贪，致使百姓生计无着，已至绝境。”
“士当弘毅，如今我不得不效仿先祖，为百姓请命。还望诸位莫要为难我，主动交出九成家产，以解百姓之困。”
这番话，掷地有声。
四位家主听了，只觉冷汗直冒。
倒不是这话本身多可怕，而是张旸那虎目之中，杀意翻涌，仿佛只要他们不同意，家族便会即刻覆灭。
几位家主心里清楚，黄巾行事向来狠辣，如今尚未大祸临头，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可这一张口，便是九成家产，无异于要他们的命。
赵氏家主手指微微颤抖，几次欲端起酒樽，却都未能成功。
无奈之下，他索性抱拳说道：
“张渠帅，您也是名门之后，应知我等家业，皆是代代积累而来。且家族人口众多，日常花销巨大，能否再商量商量？”
张旸眯起双眼，目光如刀，直直看向赵氏家主，问道：
“赵家主这话，是何意思？不妨直说。”
赵氏家主双腿微微打颤，强忍着内心恐惧，伸出手掌，比了个“七”的手势，说道：
“渠帅，交出七成，可否？再多的话，我等家族恐怕难以熬过这个冬天，毕竟我等族人也是人啊。”
言罢，赵氏家主伏地叩拜。
其余三位家主，亦是能屈能伸之人，见状，赶忙跟着跪地。
张旸见状，面上佯装为难，内心却欣喜不已。
果不其然，这一招“狮子大开口”见效了，只要摆出要掀屋顶的架势，就有人愿意打开门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