伫立在厂房门口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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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你怎么不学好呢(1)

1997年,小镇。

牛耿装模作样的拿手撩拨完自己脑袋上的潦草稀发后,提着桌子上已经收拾好的行李,说是行李,不过就是一个破兜子里装了两件换洗衣服,还有一袋留着在路上吃的大葱卷饼。

他要亲自去BJ,先去揍一顿薛文兵,再去看心心念念的前妻马樱红,想着马樱红卧病在床的可怜模样,他想胖揍薛文兵一顿的心思就更加强烈,拎着破兜子的手都随之攥紧了劲。

穿过巷子,走过史远家门口,他的闺女丫丫正坐在院子的台阶上逗兔子玩。她拿着一根小白萝卜,故意挑逗兔子直挺着身子渴求觅食,丫丫也被兔子的举动逗的合不拢嘴,小孩子的快乐不过如此简单。

牛耿故意吹了两声口哨,吸引丫丫视线往院门口瞧去,她看见牛耿丝毫不见生份,这里面少不了史远的念叨。丫丫咧起嘴,用稚嫩的嗓音喊道:“牛叔叔好!”

“诶,你爹卖豆腐去啦?”牛耿明知故问道,因为他自己没有孩子,想不得和小孩子可以打趣的话来。

“俺爹一早就去集上卖豆腐了,俺娘在家里…做饭呢。”丫丫说着就冲屋里大声喊起娘来,牛耿连忙摆手劝阻。

“你这孩子,你娘做饭呢瞎叫唤什么。”说完直接走过了史远家门前。

从巷子绕过道路的拐角,就开始热闹起来了。各个摊位这群老熟人们每天一大早便从小镇的各个角落靠拢过来,到了晚上收摊又退回到小镇的各个角落里去。无论是严寒酷暑,刮风下雨,维系生计的事怎么都耽搁不了,和牛耿开修理铺一样,都是支撑生活下去的一种方式。

牛耿在肖老三收破烂的地方站住了脚,被一群人围观的议论声吸引了注意。他钻着人群的空隙往里一喵,瞅见肖老三蹲在地上,手里握着那杆用来计量的铁秤,牛耿听他爹说这杆秤是他给打出来的,也不知道是吹牛还是不是。

“八十三块一毛!”肖老三眼睛瞄着记秤的走针,大声喊出了这个另围观人群惊呼的数字。围观人群里相互议论,说这钢材就是值钱啊,瓶子废铁几十斤都比不上这么一个大玩意。肖老三从破兜里掏出一沓旧钱,用手蘸唾液数好后,依依不舍的将那沓旧钱递给卖家。趁着卖家重新点钱的功夫,围观的人群逐渐散去,毕竟人家赚钱跟自己分毛关系没有,还不如干好自己的事去呢。

只留下牛耿提着一个破兜子站在原地,待卖家点好钱揣进口袋后扬长而去,肖老三终于注意到了他,和他手里提着的破兜子。

“牛耿啊,兜子里提的啥玩意啊,要卖上秤看看值多少钱。”肖老三边说着,边扛起那个刚刚花了八十三块一毛收购的钢材小心的规置到一边放好。

牛耿顺着肖老三的话,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破兜子,一脸赔笑着说:“就几件破衣服,卖了也不值钱啊,就是出来溜达溜达。”

肖老三点了点头,从兜里掏出一根烟放在嘴里,掏出火柴点火怎么也打不着。牛耿顺势上前帮着伸手点风,这一举动让肖老三满意的点点头。

“肖大哥,我想打听个事,这铁疙瘩又不是金子做的银子做的,凭啥八十来块钱啊?”待烟雾顺利的从肖老三嘴里冒出来时,牛耿说出了心里的疑惑。

肖老三听完笑出了声。他叼着烟,示意牛耿过来,拿手往那钢材上面抹了一把,又抓过来牛耿的手往上面抹了一把,解释说:“这是实打实的钢材啊,原先都是省批下来造路的,那可不就是跟金子做的银子做的一样啊。”

牛耿顺着手的位置看那结实的钢材,这触感和自己原来在厂子里接触的原材料一样,他有些惶恐的看向肖老三,压低声音问道:“这可都是厂里的料子啊,肖大哥你收这个,这不,这不算是投机倒把了吗!”

肖老三不仅没有被牛耿的话吓住,反而感觉牛耿思想单纯的和个老小孩一样。他淡定的熄灭烟头,将脸凑近到牛耿身旁,小声说道:“看在我和你爹到关系上面,和你多说几句。新厂子早就搬迁了,这你知道吧。”

见牛耿点了点头,肖老三继续说道:“老厂子那烂摊子根本没人收拾,那东西摆在那了你爱拿不拿,谁稀的搭理你啊!”肖老三说完猛拍几下牛耿肩膀,招呼新来等着卖废品的主顾去了。

牛耿看着摆放在地上的钢材,又缓缓转过头看向肖老三的背影,自顾自的点了点头,肖老三的一席话让他安定了许多,脑子里的顾虑和任何想到的不好结果霎时间全被抛之脑后。

钱,能让一个人突然勇敢起来,哪怕他从前再怯弱也好,无能也罢。欲望和目的吞噬了牛耿权衡利弊的思考过程,促使他在一天后的黑夜重新走到了老厂房门前,他只想拿钱救马樱红的命。

老厂房离崩塌也就差房子没倒了。

一双胶皮鞋踏过厚重积雪,伴随着“嘎吱”声的次次递进,牛耿顾不上自下而上直到头皮的冷颤。他眼睛偷瞄四周,从兜里掏出吃饭的家伙事。用那把黝黑的铁钳朝门锁拧去。

“一下,两下,三下”眼看门锁已经摇摇欲坠快要被别掉的时候。

“唰!”手电筒的光束暂时划破了老厂房附近的黑寂和宁静,同时将牛耿那瘦弱宛如老狗一般的佝偻背影照了个清楚。

“住手!干什么的!”

铁钳无力的从空中掉落至积雪上面,拍打出沉闷的声响。牛耿背对着光束的方向,到这个时候他已经感受不到一丝恐惧,在作出决定的时候他就遗忘了恐惧。他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即将被自己别开的门锁,汗珠从他的两颊侧缓缓滑落。他竟然笑出了声来,只不过嗓子干紧发出来的声音更像是条濒死老狗的呜咽声。

他觉得命运又一次捉弄了他,又觉得赖命运一点屁用没有,因为他一直坚信着“人的命,天注定”这种谬论。那赖谁呢,赖肖老三摆了他一道,不过也赖不着人家,人家给你指明了来钱的道,又不是人家逼你干的,所以最后牛耿再次把一切赖到自己身上,就和薛文兵带马樱红私奔走了他也赖自己没本事一样。

“你还是原来厂房的老员工呢,我呸!投机倒把,你快别玷污我们厂房的名声了!”

保卫处里,牛耿坐在用来被审讯问话的圆桌后面,一只手被手铐铐在了桌面上,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一般,麻木不仁,觉得反抗也是徒劳的挣扎。

逮住他的是三个年轻小伙,二十多岁左右,他们详细调查了牛耿的姓名住址,工作单位,在牛耿说道自己原来是老厂房员工时,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猛的将自己的帽子摔倒桌面上,撸正了胳膊上戴的“保卫处”字样的袖标,对牛耿怒斥道。

牛耿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样,他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面对这种年轻气盛火焰他只能唯命是从。三个青年正商量着怎么处分牛耿的时候,保安处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三个年轻人见来者后纷纷大喊:“队长回来了!”